許是王賁付了足夠多的金子，小素回宮的路途尚還順利，在路過城外郁郁蒼蒼的松林時，還有余留的幾抹殘陽。

重新整好容妝的小素坐在馬車里，不停地臆想著無數(shù)個‘如果’：

如果錦兒不受傷，我就可以放心的隨他而去了；

如果這一切發(fā)生在昨天或者今天之前的任何一天，我都可以決絕的離開；

如果今天沒有陪太子去雅苑，我的心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痛徹；

如果……

當夕陽與暗夜交替時，馬車已經(jīng)駛過了護城河的橋面。橋下的河面影影綽綽的，最后一抹余暉在波光粼粼的河中央涂金抹彩了厚重的一筆。即將消逝的流光溢彩凄美得讓人想哭……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不遺憾是不可能的，不后悔也是謊話。只有看到消失在天際的背影，小素才明白心有多痛有多失落……

當明月冉冉地升上夜空，在窗欞上垂落下一層薄薄的霜色紗簾。

滿臉焦慮的太子丹，沉郁的眼底在見到小素時嗤出了璀璨的光華，游走的一絲疑惑也被狂喜驅(qū)散。失而復得的珍寶尤為珍貴，太子丹不顧在場眾多的人，張開了雙臂……

“錦兒呢？錦兒還活著嗎？奴婢回來了。參見太子殿下！”

語無倫次的急切和拒人千里的禮節(jié)，讓太子丹將不快明顯的寫在了臉上，但還是悻悻的扶起了小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看到哀感傷淬的小臉，他又萬分的憐惜，

“那丫頭還活著，太醫(yī)已經(jīng)看過了，傷口還好，沒有很深。休養(yǎng)一段時間就會好了。你不用太擔心。你呢？他們有沒有為難你？有沒有傷到哪里？”

當然有，傷口就在這里。小素不自覺的捂住胸口

“奴婢無恙，他們見沒有追兵就讓驛館的人送我回了。錦兒真的無礙嗎？太子殿下，奴婢先行告退了，我想去看看錦兒。”

聽到‘沒有追兵’，太子丹一愣，再抬頭欲對小素解釋一番，卻見這丫頭已自行退下了，只得無奈的看著她的背影……

清靜的小房間里，昏暗的燈光浮在錦被外露出的如瀑的黑發(fā)上，顯出神秘詭異的光澤

“錦兒，你睡著了嗎？”

錦兒側(cè)過臉，表示她還沒睡著。因為傷在背部，所以她只能趴著睡覺。

“你回了！他們呢？都走了嗎？”

小素走的時候，錦兒還在昏迷之中，是以一定是哪個多嘴的宮女告訴了她。

“我沒事，他們都走了。”

對錦兒這么快就回了她的話，小素感覺有點意外。因為錦兒后來對她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她卻沒注意到錦兒似乎關(guān)心的并不是她。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現(xiàn)在躺著的人就是我了。唉！連這種事你也要和我搶。”

為了緩和一下她們之間的氣氛，小素還特意小小的幽默了一把。可是錦兒卻并不在意，這讓小素有些尷尬，訕訕的站在屋子的中央，進退兩難。

“他們沒有對你怎樣嗎？有沒有對你說些什么？你見過他們嗎？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錦兒機關(guān)槍一樣放出了一串的問題，以至于扯動了傷口，齜牙咧嘴的呻吟了一聲。

“你別急！我好好的，他們沒有對我怎樣！在他們覺得安全后，就讓驛館的人送我回來了。我從沒見過他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也沒對我說什么話。”

小素趕忙回答了錦兒的話，怕她著急又扯著傷口。所以并未注意錦兒提問的側(cè)重點是‘他們’。小素還以為錦兒是因為關(guān)心自己才會這么激動。雖然這丫頭平日里不待見自己，但到了關(guān)鍵時刻不但救了自己，還這么關(guān)心……

小素感動的一塌糊涂，也為對她撒了謊而有些自責。她走上前，輕輕的幫錦兒掖好被子。

然而小素這番沒有營養(yǎng)的話顯然不能讓錦兒滿意，看到小素走近了，她立即閉上了眼睛，如夢囈般輕吐了幾個字：

“我乏了，你出去吧。”說完就不再理會小素了。

小素無奈的搖搖頭，看來還是老樣子，自己高興的太早了。

小素也覺得身心俱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祈禱今晚太子丹不要來。

就今天晚上，她很想一個人靜一靜。

點燃了熏爐，躺倒在臥榻上，思緒隨著裊裊上升的香氣飄忽不定而又連綿不絕，只希望這一切能虛化成一場夢該有多好。但他的聲音，沉穩(wěn)又清澈，嘩嘩如水流般涌進耳朵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旋……

這一夜，小素的夢里沒有誰，只有一片火紅，燃燒了整片天空。

也許是老天爺聽到了小素的祈禱，太子丹這幾天并未來打擾小素，并且準許她休息。

臨到新年時，是宮人們最忙的時候，要忙著繁復細致的除塵、忙著準備宴席、忙著讓主子來年有個好心情……

能在這個時候休息，往往是一個丫頭是否得寵的風向標，所以現(xiàn)在大家對小素的態(tài)度是多種多樣的。

有真心為她高興的，比如齊兒、尚央一幫小丫頭；

有明顯阿諛奉承的，比如先前鐵面無私的范嬤嬤，太子身邊的陸公公；

有敬而遠之，冷眼觀看的，比如崔嬤嬤和文玉；

當然也有冷嘲熱諷的，比如錦兒。

小素本想趁著休息，可以去陪陪錦兒。不是說人在生病的時候最脆弱嗎！哪想錦兒并不歡迎她，看到她不是不理會就是冷嘲熱諷的。

這讓小素越來越后悔自己的選擇，空閑的日子思念更是瘋長，有時看見前面走來個太監(jiān)，她都會看成那個面龐時而冷峻硬朗，時而溫潤和煦的人，帶著淡淡的野菊清香……

幸而空閑得讓人發(fā)瘋的日子沒過兩天就結(jié)束了。

除夕的清晨，崔嬤嬤就喚小素去值日了，因為人手不夠。薇兒被郎中令劉大人要走了。

小素后來特地問過尚央才知道，劉大人看上薇兒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礙于薇兒是太子身邊的紅人，才一直不敢開口。如今聽說太子有了新寵，方才大著膽子向太子身邊的陸公公提了。

據(jù)尚央說劉大人還塞給了陸公公不少金子，陸公公自然也幫著他說了不少好話，太子也就答應(yīng)了，讓她今日就隨劉大人走。

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該不該為薇兒高興，按尚央們的意思，這是修來的福氣。可小素卻覺得很薇兒很可憐，就像太子穿舊了的衣服隨便就送了人。

自己絕對不要給別人這樣的機會對待自己，小素在心里暗暗發(fā)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