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9日。
曾許去了趟銀行,把轉賣手機的錢都存了進去。通過那骯臟的手段換來的錢財,足夠讓曾許還完所有催款的貸款了。他轉著手里的銀行卡,又欣喜又虧心。
他握著銀行卡的時候,總覺得有人在盯著他,就好像那些手機失主在尋找他這個賊一樣。曾許無論走到哪里都有這種脊背發涼的感覺,但最終都只是他的錯覺。
不過盡管曾許一路順風,可還是灰溜溜地跑回了家。他此刻終于明白什么叫做“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了。當他做了這樣一件無比違背良心的事情后,仿佛生活里到處都是眼睛。
曾許把所有近期需要還的貸款全部清空以后,心里的一塊巨石也落下了,長長地松了口氣。還完貸款他還剩了一筆小錢,可以瀟灑一陣子,再也不用一天只吃一份雞蛋餅了。
就在他準備出門買兩條煙時,忽然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曾許拿起手機一看,一時半霎渾身冷汗。
是個座機號碼,下方還標注著“公安機關”四個字樣。這可把曾許嚇壞了,連忙把手機扔到一邊。他本是想直接掛斷的,但這樣做太刻意,只好任由其響鈴。
過了十幾秒,電話才靜下來。曾許大口喘著氣,蹲在地上的十幾秒好像跑了個長跑一樣,身上濕透,眼前發黑,心臟狂跳。
不會吧,這就被發現了嗎?
曾許不知覺地發起抖來。要知道他轉賣這些手機換來的錢的數目可是足夠判刑了的。
而公安打來電話,也讓曾許十分恐懼。他盡管去派出所無數次,也被拘留過,但這些和判刑可不一樣,這是行政處罰。
突然,電話再次響起,把曾許嚇得差點跳起來??粗饎拥氖謾C,他擦了擦額頭的汗,腦子里亂成一鍋粥。
到底怎么辦,要自首嗎?
不,不行,當警察找上門來時這就已經不算自首了。
曾許懊惱地抓著頭發咬著牙,痛恨自己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
當手機第三次響起時,曾許知道警察是不打算放過他了。曾許認命一樣拿起手機,發現手仍然在抖。
豁出去了,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曾許想著。他接通了電話,說:“喂?”
曾許發出的聲音他自己都沒想到居然變得這么薄弱。
“喂,是曾許嗎?”對面的警察說,“你來雪松派出所一趟。”
“怎……怎么了?”曾許明知故問。
“你爸喝酒了,酒駕被抓了?!本觳荒蜔┑卣f,“現在他沒法開車回去,你來接他吧?!?
曾許忽然愣住了。
不是抓自己的???
曾許如釋重負,靠在墻上,閉上眼睛,但另一種不好的預感又涌上心頭。這個死爹,又給自己找麻煩,還偏偏在這個時候。
沒辦法,曾許換了件衣服,戴上帽子向派出所走去。
自從上次在主任室里曾鐵給了曾許一個耳光以后,父子關系降到了冰點,已經十天沒有說過一句話了。他們之前也很少交流,時不時就會吵架,但這一次的程度前所未有,曾鐵這些日子幾乎都不在家,曾許做的事情曾鐵也不過問,仿佛二人斷絕了關系一般。
如果非必要,曾許甚至想一輩子不理他爹。
但是除了這種事,也只有曾許能夠接曾鐵回來了,畢竟他是曾鐵唯一的親人。
曾許走向雪松路,抬頭就看到了那個顯眼的藍色公安局牌子。不知怎的,到了這里曾許還有點發怵,以前他可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一進門就看見曾鐵那個寒酸樣兒在那里立著,旁邊兩個警察拿了一沓紙,又是蓋章又是手印的。
“老客人了?!本煲姷皆S,開了句玩笑。
曾許撇撇嘴,無奈地聳聳肩:“怎么回事?”
“你爸酒駕,在玫瑰街被抓獲了,車讓我們扣了,人帶回來辦理審案?!本煺f,“他血液酒精含量都快達到醉駕標準了,還好只是臨界,醉駕可是要判刑的。”
曾許聽不懂,也不想聽。他問:“那既然沒判刑,那抓他干什么?”
“酒駕有酒駕的處罰,要記12分,暫扣駕照。”警察補了一句,“還要罰款兩千?!?
“啊?!”曾許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還罰款?”
“是的?!本旎卮?。
“罰不罰款都無所謂了,警察同志,你們能不能把駕照還給我?”曾鐵一臉乞求,“我明天還要談大單子,需要開車。如果這生意談下來兩千塊錢都不叫錢!”
曾許捂住額頭。他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對他爹的夸下??诒硎緹o地自容。
“還給你?還給你讓你以后繼續酒駕?這是沒出事還好,出了事你看你蹲不蹲監獄!”警察大聲教育著,“交了罰款趕緊走,想開車六個月以后拿著身份證和駕駛證暫扣說明去派出所辦理相關手續。”
曾鐵面色黯淡,好像闖了禍一樣。
曾許瞪著他怒斥:“你真行啊你,喝酒就喝酒,還敢酒駕!這回好了,車開不了了,兩千塊錢還沒了,有這錢你給我不行嗎?我很缺錢啊!真搞不懂你!”
曾鐵也沒有過多理會曾許,只是問警察:“那我車也扣了嗎?”
“車沒扣,但是你得找別人幫你開回去?!本煺f,“突然想起來,你兒子也開不了車,早知道不叫他接你了,也沒什么用?!?
曾許耳朵有點擾,插著兜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曾鐵也出來了。父子二人對視一眼,曾許瞬間火氣就上來了,沒好氣地問:“罰款交了?”
“交完了。”曾鐵語氣也不怎么好。
“又喝酒……又喝酒!你每天除了喝酒還會什么?!”曾許怒斥,“你是不是覺得家里不夠窮??!你每天花著錢出去買酒,還要交罰款,你知道我有多需要兩千塊錢嗎?給你交罰款玩啊!你還管不管這個家啊!”
本是對曾許有著歉意的曾鐵此刻卻也鮮有地發了火,再借著酒勁,也對曾許大聲喊:“我不管這個家難道你管嗎!是你在掙錢還是我在掙錢?你知道我為什么喝酒嗎?你知道我喝酒是為了什么嗎!你花著老子的錢還成天跟老子對著干!我怎么養了你這么個東西!”
曾許瞪著眼睛,指著曾鐵大吼:“我用你養嗎!你給過我多少錢!我在外面急用錢的時候都是我自己解決的!我跟你要過錢嗎!你根本不知道我每天在干什么!你什么時候管過我!”
“我也要上班!我也要應酬!我也要掙錢!”曾鐵氣得那只有幾毫米的胡茬都在顫,“我每天起早貪黑補貼這個家,還得不到你的理解,我累不累啊!我是你老子!你孝敬過我嗎!你只看到我在喝酒!”
“那我還要上學呢!我還要生活呢!我要吃飯,我要買衣服,我要和其他同學一樣在開成人禮的時候父母都能到場!你能做到嗎!”曾許吼得鼻尖有點酸,“哪天我回家你不是喝得爛醉?這種事情需要理解嗎!”
“你就是個逆子?。 痹F大罵。
“你就是個酒鬼??!”曾許不甘示弱。
“當初我就不該生你??!”曾鐵滿臉通紅。
“你就不配做爹?。 痹S厲聲咆哮,推了曾鐵一把。曾鐵隨之揚起手,但沒有落下,不過目光已經在曾許身上鞭笞無數次了。
曾許別過頭去,恨恨地咬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