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室里，校長、教導主任、年級主任、班主任齊聚一堂，對面站著昂首挺胸的曾許，以及無地自容的曾許父親曾鐵。

“看看他那個樣子，趾高氣昂的德行，真是屢教不改！混小子一個！”教導主任指著曾許，怒火攻心。

曾鐵瞥了曾許一眼，偷偷懟了懟他，示意他放下架子，又唯命是從地對領導們點頭哈腰：“對不起老師，給你們添麻煩了。”

“何止是給我們添麻煩？你知不知道你家的好兒子都做了什么？”教導主任拍著桌子，“他把其他同學的答題卡全都給撕了！這讓多少學生的努力都白費了？！孩子們奮斗了一學期，就是想在升高三的模擬考中給自己一個清晰的定位，考一個有參考意義的成績。結果呢，自己考了一半，答題卡被撕了，連成績都沒有！將近十名第一考場的學生都要跑到后面去了！你說說，這算怎么回事！”

“是，老師，對不起，許子這件事做得太過分了?！痹F不住地道歉，“是我的教育有問題，讓他頻繁出問題，對不起老師?！?

“跟他們道歉干什么？”曾許不屑地說，“一場考試罷了，小題大做?！?

“你……你……不可理喻！”主任氣得肝膽俱痛。

“說什么呢你！”曾鐵低吼，“知不知道自己錯了，還在這囂張跋扈！”

曾許撇了撇嘴角，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撕人家答題卡干什么？”曾鐵百思不得其解，疑問和憤怒讓曾鐵無奈至極，“你擔心別人超過你嗎？你想保持第一也不能用這種方法啊，你為什么不再努力點學……”

“努力？”曾許像聽了天大的笑話，搖搖頭，“什么叫我再努力點？我的努力你什么時候關心過？你看到過我的努力嗎？”

曾鐵欲言又止，空張了張嘴。

“你什么時候陪我學過習？你什么時候看到過學到后半夜的我？你只看到了我考到了年級第一，只在乎我做沒做到你希望的那樣?！痹S吼著，“你和我媽都只在乎我最后能不能考上大學，無論用什么樣的方式。你知道我沒走籃球特長的路我有多傷心嗎？你知道我錯過籃球隊選拔時我有多痛心嗎？你以為進不了籃球隊只是你和我媽的灰心嗎？我就心甘情愿走學習的路？別忘了，是你親手把我的路堵死的??！”

曾鐵倒吸一口涼氣，臉倏地就紅了。

“曾許！現在不是說這些東西的時候！”教導主任走過來拽著他的耳朵，“認清你的身份，你現在犯了大錯，由不得你撒野……”

話未說完，曾許一下子扇開主任的手，怒視著他。主任震驚地看著曾許，一把揪住他的領子：“你還敢還手了！”

忽然間，曾許和教導主任扭作一團。副校長從未見過這種場面，在原地發懵，班主任和年級主任上去分別拽著兩人，想把他們倆分開。曾鐵看著亂糟糟的現場，急促地喘著氣，突然揚起手，給了曾許響亮的一耳光。

聲音大到震徹整個房間，把所有人都打得靜止住了，就連和曾許撕扯在一起的教導主任都愣在了原地。

曾許不可思議地瞪著雙眼，臉上倏然出現一片紅印。

曾鐵大腦發蒙，眼前發黑，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打在曾許臉上的那只手不自主地發著抖。他深呼吸了幾次，舔舔嘴唇，好像如夢方醒，后悔地舉起手，想要摸摸曾許的臉。

曾許后退了幾步，環視著屋里的幾個人，點了點頭，冷笑起來：“好，好好好?！?

緊接著，他對視著曾鐵，大步流星奪門而出。

曾鐵伸出手，但沒有去拉曾許，直到他出了主任室，才緩緩合攏手指，放下手來。

屋子里的空氣仿佛凝結了。

曾許一路奔下樓，差點和樓梯拐角的任澗撞在一起。任澗發現是他，還沒喊出口，就讓他埋頭沖出了教學樓。

“誒……”任澗連忙追了上去。

曾許一口氣沖進操場旁的樹林中去，一拳打在樹上，打得樹干搖晃，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傍晚的夕陽射進樹林，把樹的影子拉得老長，將曾許幾乎整個身子都籠罩其中，只有臉上金光閃閃。

任澗一路尋覓，才在樹林里找到了曾許。她小跑過來，看到如此暴怒的曾許，忙問：“怎么了？”

曾許看著任澗，嘗嘗呼了一口氣以平穩心態。任澗也不著急，就靜靜地站在旁邊，等待曾許的回答。

“我或許要被處分了?！痹S先是這么說。

“你干什么了？”任澗問，“是因為考試的事嗎？”

“對，我……”曾許發現自己都不太好意思說出這種事，“我把第一考場的幾個人的答題卡撕掉了?！?

任澗沒想到聽到這樣的答案。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問：“為什么？”

“因為，他們都是尖子生，只要能讓他們其中一個科目的成績變為零分，那就會大大拉低平均分。”曾許說，“這樣的話，你就容易通過入學考試了。可是，我還不知道會怎么處理?！?

說完，曾許還露出一副可憐模樣，似乎想得到任澗的感動和內疚來凸顯自己的偉大。

可是，任澗卻皺著眉頭，不解地說：“你這是干什么？”

曾許頓了一下：“干什么？幫你入學啊，你不是擔心來不了桂花上學嗎？”

“那你也不能用這樣的方法啊。”任澗無語地捂著額頭，“你讓別人得零分，別人怎么辦？你都說了，他們可是尖子生，他們考不好了心里也不好受不是么，這么做有點過分了吧?！?

曾許的表情越來越驚愕，他再次重復：“不是，我是為了你，我是為了你才這么做的?！?

“我知道，但是我不需要你這么做。”任澗說，“靠這樣的方式達到平均分，我會滿意嗎？或者不說我，說你，你這種做法是不理性不道德的。曾許，你怎么能這樣呢？”

曾許猛然間感覺到了巨大的委屈。他明明為了任澗付出了這么多，他不顧別人的眼光甚至自己身背處分，去幫助任澗順利通過考試，最后搏得了別人的罵聲，任澗不說感激，連支持都不支持他。

與世為敵的曾許，最后只想得到任澗的一句感謝。任澗的不理解成了壓垮曾許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全世界敵對的感覺沖上頭腦。

“你怎么能這樣呢？”

這句話赤裸裸地甩在曾許臉上，讓他火辣辣的臉更加刺痛。

曾許越想越氣，終于忍不住噴發。

“我怎么這樣？我怎么樣？任澗啊任澗，你對得起我嗎？”曾許惱羞成怒，指著任澗，“原來你們都一樣，從來看不見我做了多少，只會看結果。我為了給你還原戒指我做了多少，我為了幫你擺脫蘇侃我又做了多少，我為了讓你留在桂花我又做了多少，你根本看不見，你只會覺得我是應該的，我是欠你的！我欠誰，我誰也不欠！”

曾許怒視著任澗，雙目恐怕噴出火來。

“不是，曾許，你不能這么想。”任澗想要好好和他講一講，但曾許已經完全沖昏了頭腦，完全聽不進去。

“你說得對，對，我就是多管閑事?！痹S留下一句話，氣沖沖地走了。

任澗看著他的背影，沒有再追，只是無奈地閉眼，靠在樹上，腦袋嗡嗡直響。

她打心底的愧疚，但人，的的確確要講道德。不管是為了自己好還是為了他好，她都不能讓曾許覺得這么做是件驕傲的事。

睜開眼，曾許已經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