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警的警告傳到了校長那里,這件事情鬧得很嚴重。學校將所有人的手機都清查了一遍,把所有任澗不雅的照片全都刪除了,并狠狠地在全校面前批評了蘇侃。
盡管這是一件好事,但恐怕會帶來蘇侃的報復心理。而且照片最終還是被登錄學校官網的一些人看到了,從此他們對任澗的看法更惡劣了一些。
令人不解的是,為什么當得知任澗是受害者時,大家不是選擇去譴責施暴者,而是在看她的笑話,去貶低一個受害者。
或許這就是人性,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評論別人。
宋詞對曾許說:“這下任澗恐怕會有巨大的心理障礙了,要時刻關注她的病情。”
“為什么?”曾許問,“別人的看法會加重抑郁癥嗎?抑郁癥不是過度悲傷導致的抑郁嗎?”
“并非。”宋詞說,“過度悲傷往往只是抑郁癥的開端,而譴責和不解才是對患者心理防線的瓦解。抑郁癥患者非常在意別人的看法,父母、朋友、同學等等一些責備的語言都會讓患者懷疑自己為什么總是做得不夠好,為什么總是無法讓別人滿意,然后變得看清自己。久而久之,抑郁癥患者就會陷入這樣的漩渦,最終想要了結自己,認為死了就能讓別人滿意。”
“啊?真的假的?”曾許吃了一驚,這完全顛覆他對抑郁癥的認知,“可任澗自盡是為了讓誰滿意呢?”
“讓大家吧,大家都說她是災星,是克星,她一定覺得自己死了,就能不連累大家。”宋詞難過地說,“悲傷是一時的,可其他人的看法卻是長久的。任澗被這些人傷害著,卻又替他們著想,抑郁癥真的很卑微很無助。”
曾許看著宋詞泛紅的眼眶,不禁問道:“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宋詞抬頭看著他,水汪汪的眼睛緊接著回避開了。既然她不想說,那曾許也不必問。
但曾許依舊看不慣以蘇侃為首的施暴者,凡事都要有個度,就算為了報復自己,也把任澗連累得太慘了。正如任澗所說,都是曾許害了她,因此他有必要保護任澗遭受這般苦痛。
曾許對她承諾,明天放學,他一定會把她安全地接送回家。
2018年,7月3日。
出發!
臨近下課十五分鐘,曾許挎上書包飛奔出了教室。把在講桌上管理自習課的班長看得目瞪口呆。
曾許出了校門,飛速向葵松趕去。路上車水馬龍,接學生放學的車輛很多,行人更多,幾乎把通往學校大門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曾許被堵在路上的車繞了好幾個彎,心里煩躁得很。他看了一眼時間所剩無幾,擔心蘇侃率人提前圍堵任澗,腳步不知不覺快了起來。
往前一點以后,估計是攔截帶的原因,車輛少了一些,也出現了很大的間隔供行人通過。曾許又急又喜,在一個岔路口突然轉身,選擇橫穿馬路。
倏地,他看到一道刺眼的大燈打在自己的臉上。一瞬間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聽見長而刺耳的車鳴由遠及近。
曾許瞬間渾身冰凍,立在原地,不敢動彈,來車為了躲避曾許,猛打方向盤,車身一下子偏向右側,又聽到一陣剎車聲,隨后刺鼻的膠皮燒焦味布滿街頭,“咚”的一聲撞在了停在右車道的一輛黑色轎車。
曾許完全傻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自己發生的。剛剛把他晃得什么也看不見的那輛白色轎車搖下了車窗,一個年輕的男子探出頭來,惡狠狠地瞪著曾許:“你要死啊!不看路啊!”
曾許心驚膽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怎么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男子下了車,第一時間去查看自己的車頭。曾許現在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快速抵達葵松學校,于是便向旁邊挪了挪腳步,想要逃跑,但男子一個箭步沖過來抓住曾許的胳膊:“你還想跑?看你干的好事!小崽子你今天完蛋了!你知道我撞的是什么車嗎!賠到你傾家蕩產!你小子要是跑了我怎么辦!”
曾許瞟了一眼那輛黑車,是一輛熟悉的凱迪拉克。果真,車門開后,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不慌不忙地走了下來。
是蘇侃父親。
曾許一下子打起寒戰,惡魔的父親恐怕也是衣冠禽獸,他這下在劫難逃了。
這時從遠處的葵松學校響起了下課鈴,把曾許驚得渾身一顫。他急切地想逃,可是白車車主死死地拽著他,生怕他跑走一步,看得出來他也很害怕賠償巨款。
蘇侃父親下車檢查了一下車后側,然后向二人走來,并發現了曾許。曾許定定地盯著他,大氣都不敢喘。
“誒?是你呀。”蘇侃父親沉著的臉忽然和藹地笑起來,“你怎么沒放學就出來了?”
曾許還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直勾勾盯著這頭惡魔的父親。
蘇侃父親以為曾許嚇傻了,就不再為難他,和白車車主商量起來。白車車主滿頭大汗,一口咬定:“是這個小子鬼探頭,害得我猛打方向盤才撞了你!他要負全責!我一分錢都不會賠!”
曾許被指得心慌。
“沒關系,我不需要你們賠。”蘇侃父親語出驚人。
“啊?”白車車主一愣。
“又不是你的主要原因,所以你不用賠。”蘇侃父親說,“而這個孩子是我女兒的好朋友,我也沒有必要為難他。”
“可……這是凱迪拉克啊!”白車車主指著左后車尾已經撞碎的黑車。
“慌什么,我有保險。”蘇侃父親笑笑,然后拍拍曾許的后背,“你先走吧。”
曾許看著他,有些不可思議。
“走吧走吧,沒事,下次過馬路小心點,別傷著自己。”他揮揮手。
曾許后退一步,然后迅速轉身向葵松跑去。
“叔叔,您是個好人……但是……”曾許咬著牙,“您的女兒才是真正的衣冠禽獸啊!這個時候……這個時候說不定……”
曾許闖進葵松教學樓,發現四班的燈已經關了。他在走廊里四處尋找,喊著任澗的名字,可是走廊里卻寂靜得可怕。
教學樓里沒有。
“該死……任澗被帶到哪去了……”曾許口干舌燥,心跳隔著皮膚都能感受到。
出了學校,曾許向著一切人少的地方尋找,忽然在一條昏黑的小巷發現了喧嘩聲。他沖上去,扒開這些人,大喊一聲:“任……”
曾許呆住了。
蹲在地上的任澗默默地整理著衣服和頭發,意識到曾許來了以后抬起怨恨的眸子,眼中充滿了被拋棄的孤獨感,淚眼婆娑,委屈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那些家伙簡直不可理喻,似乎還要拍照的樣子,幸好被我們逮個現行。”目擊者大叔說,“一群女孩子,心里居然這么惡毒。”
“謝謝你們,真是謝謝你們。”曾許道謝后,蹲下來扶住任澗的肩,“沒事吧?對不起,我來晚了……”
誰知任澗卻撥開他的手。
“這就是你說的送我回家嗎?”任澗的語氣將夜晚降了幾個溫度。
“我……”曾許有苦說不出,“我遇到了點……”
“別再折磨我了。”任澗搖著頭,眼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痛楚,“你做不到就不要答應我好嗎?你知道我聽到你說你來接我的時候我有多安心嗎?你知道我遇到她們的時候我有多期待你出現嗎?就連最后他們趕來的時候我都覺得是你來了。你總是給我希望,實際上卻一次一次地傷害我,求你了,曾許,別再折磨我了。”
“任澗……”曾許半張著嘴,不知所措。
任澗抹了一把鼻子,擦了擦眼淚,別過臉去:“對不起,你這自以為是的對我好,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