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澗和袁老師等了曾許很久，才等來了他被帶出法院的一刻。
此時的曾許已經兩眼空洞，宛若行尸走肉一般，失去了活人的生息。
其實辦他案子的那個警察也有點驚訝。以前當他把曾許抓到局子里以后，曾許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狂妄姿態，巴不得把身邊的警察蔑視個遍，從未見過他現在這樣狼狽和懼怕。
警察想了想，大概是曾許以前都是口頭教育，最多也只蹲過拘留所，而這次真正走進法院，親身感受了法官的宣判，并的的確確將會在監獄里待上一年半載，承受不住心理沖擊的他必然會崩潰。
但實際上，曾許從前確實對這種事情很不在乎，無論是拘留還是進監獄，可能當時的他被判一年兩年，他也無所謂，畢竟那個時候的曾許已然對生活前途無望而自甘墮落，再差點又何妨。而如今的曾許改邪歸正，把所有的陋習都戒掉后，還把曾經視為生命的籃球撿起來打算謀生計，卻因為陳年舊事入獄，一切大好前程毀于一旦，這是曾許難以接受的。
看到曾許垂著腦袋走了出來，任澗一下子就沖了上去，但又被警察攔住了。袁老師趕快跑過來，向警察求情，想和曾許說幾句話。
警察諒多次審理曾許的交情下，給他開了這個綠燈。任澗掙脫開后，一把撲向曾許，眼淚不爭氣地往外涌，緊緊地抱住他，仿佛一松開人就會消失。
“曾許，你沒事吧？他們沒對你不好吧？沒受委屈吧？”任澗一瞬間就哭成了淚人，似乎感覺曾許就要離他而去了。
曾許搖搖頭，摸著任澗的臉，竟然笑了。
任澗一怔，眼淚從她茫然的眼神中滾落，被曾許輕輕拭去。曾許反手也抱住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在她耳邊說：“其實我進過很多次局子，還蹲過拘留所，但從來沒有人這么擔心過我，我爸都沒有。看到你的時候我真的愣了一下，單單就你哭著奔向我問我受沒受委屈，我都感覺這牢坐得值了。”
“不要……我不要你走，你一定會陪在我身邊的，法官說的都是假的……”任澗抓著曾許的衣服，嘶啞著聲音，眼淚都嗆了嗓子。
“傻子，法官說得還能有假。”曾許摸著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你那天晚上也說了，蘇城大抓秩序建設。所以舊賬被翻出來，也是意料之中了，”
“可你已經不是那樣的人了啊。”任澗雙眼通紅，看著曾許，“不管是藥還是賭，你都徹底戒掉了，也不打架了，你都改邪歸正了，你是個大好人，這樣的事不該發生在你身上……”
曾許搖了搖頭，重新把任澗抱在自己胸前，悵然道：“歷史是有記憶的，錯就是錯，正義只會遲到，不會缺席……”
“不行，不行……你馬上就體考了，接下來還要高考，你如果進去了，你的前途就毀了……”任澗瘋狂地搖頭，“你那么努力，那么優秀，這個結局我才不接受！”
警察們站在旁邊，居然也有些動容。
曾許現在是個好孩子，其實警察也都知道。那過去的交易最近半年的賬單都沒有出現過，也沒有出現過任何大額流水的痕跡，他能戒掉這兩樣就已經很厲害了。要知道毀于二者摧殘的人不計其數，曾許同時沾染卻能如脫兔般擺脫，這本就是意志力的奇跡。
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犯過的罪隔個三十年五十年都仍然成立。只希望曾許能好好表現，早一點出獄了。
“好了，犯人我們要帶走了。”警察走過來，嘗試分開二人，但任澗抓得死死的，兩個人都無法把她從曾許身上扯下去。
聽到“犯人”這個稱呼，任澗更是難以接受，怒火中燒，瘋狂地拍打警察的手臂。曾許見任澗被警察強行拉扯的樣子，于心不忍，主動將任澗推了出去。
“曾許！”任澗失控地張開雙手，歇斯底里地揮動四肢，但已經被警察控制住。
曾許看著她抓狂的模樣，眼角偷偷濕了一條。他怎么可能舍得這個世界上唯一對他勝過對自己的人呢？
但事實擺在面前，他與任澗注定要分離。
“老師。”曾許向旁邊滿目垂憐的袁老師，慚愧地說，“我讓你失望了。”
袁老師抿了抿嘴，搖搖頭，堅定地說：“你是個好孩子。”
曾許抽了抽鼻子，說：“老師，幫我照顧好任澗，她馬上高考了，讓她專心備考。”
“你就一點不在乎自己嗎？”袁老師皺著眉頭，“你弄不好會錯過兩屆高考的。”
“我本就是個混賬，這是我應得的。”曾許釋然道，“我要走了，我希望回去你和同學們把我的案例講一講，上一課。他們馬上就步入社會了，不要成為下一個我。”
“你這家伙……”袁老師滿是心痛，卻怎么也說不出。曾許是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孩子，教了他三年，曾許什么樣子袁老師心里一清二楚，眼看著步入正軌的曾許即將開啟一片光明的大學生活，卻反身掉入深淵，她真的很難過。
警察準備押曾許走了。
“曾許！曾許！！”任澗哭得撕心裂肺，“別帶他走，求求你們了，別帶他走！”
然而警察們無動于衷，把曾許押上了警車。
“好了，接受現實吧。”袁老師抱住任澗。
然而任澗卻失控地掙開袁老師，朝著緩緩開走的警車追去。
“任澗！”袁老師抓了一把，沒有抓住。
任澗追著警車的尾氣，抓狂地奔跑、追趕，卻望塵莫及，只能看著警車離自己越來越遠。
“曾許！我會等你的！！”任澗嘶聲大喊。
“我會一直等你的！！！”
曾許坐在警車里，雙手戴上了手銬，面如死灰。耳邊引擎聲轟鳴，他聽不到任澗的呼喊，心里五味雜陳，早已對灰色的未來有了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