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這首歌幾乎全程使用頭聲,難度頗豐,但卻緊緊抓著耳蝸。當任澗完成《予你》的表演后,掌聲雷動,都深深陷入救贖般愛情的漩渦。
“許子你行啊,讓女朋友專門給你寫歌啊。”阿哲不住推搡。
“就是啊,太幸福了。”孝茗也酸溜溜地說。
曾許表面難為情,內心沾沾自喜,靈魂倍受觸動。
任澗清了清嗓子,又連續喝了幾口水。接連的演唱讓她無法始終保持最好的狀態,尤其是連環頭聲的唱法也讓她的嗓子不舒服。
但接下來的歌,她必須發揮到極致。
“下面我想和大家聊聊天。”任澗一邊調整情緒一邊說,“大家都知道外向人格和內向人格吧?”
“知道——”場下的觀眾越來越配合了,和剛開始零星的互動大相徑庭。
“那么大家覺得,哪種人格的磁場是向外的呢?”任澗問。
“外向吧?”人群中嘰嘰喳喳,聲音有大有小,但并不確定。
“大家應該都覺得是外向吧?”任澗反問道。
“對——”觀眾們不約而同地齊喊。
“一開始我也是這么認為的。”任澗說,“但后來我發現恰恰相反。外向的人,他們的情緒表達十分直接,無論是和朋友還是陌生人,他們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什么就說什么,沒有什么顧慮。”任澗像是和一群多年的老友一樣談著心,“所以外向的人通常心底積壓的負面情緒是比較少的,她也愿意去接受吐槽,大家都愿意和她做朋友,這種磁場的吸引力實際上是向內的。”
觀眾們都點點頭,表示言之有理。
“而內向的人通常表達得很含蓄,很多人并不知道她們的真實想法,也不愿意去傾聽她們的傾訴,因此會有很多心事堆積在心里。”任澗說,“而因為她們懂得傷心和難過,也會很輕易察覺到別人的情緒,所以她們的磁場是向外的。”
觀眾們又點點頭。
任澗有點哽噎了:“內向人格經常會內耗,會自我否認,愿意傾聽別人的垃圾情緒,可又不愿意把負面情緒傳給別人。我希望大家能夠對身邊這樣的人好一點,因為久而久之,這樣的人真的可能會患抑郁癥。”
直到這時,人群中出現了依稀的訝異與唏噓。曾許知道,奔著那首歌來的人不少,就在此時此地,一定有不止一個抑郁癥患者。
“接下來我要唱兩首關于抑郁癥的歌,本來我是不想向大家這么介紹的,因為這個世界對抑郁癥并不友好,也不理解,反而會覺得這是矯情。”任澗吞了一下口水,“可真正的抑郁癥患者從來不會主動坦露自己的病,那么我就要替所有經受這種苦難的人們,向世界宣泄。”
任澗嘆了口氣,抿著嘴唇,回頭對樂手們點點頭。
柔美的前奏奏響,讓人不禁耳前一亮。不同于前面幾首,這首歌光是一聽到前奏,淚窩窩就已經濕潤了。
“我想說,卻在開口的時候變沉默,
這世界又神秘又赤裸。”
任澗一開口,往事就如涓涓細流,從心尖流淌下來。心底的那處河流,一半清澈,一半泥沙,一半是少女的溫柔,一半是世俗的惡意。赤腳的少女明明已經從海里回來,卻在蹚入河流時,被河底的雜物劃得遍體鱗傷。
“曾經我,
悲觀、孤單、遺憾、不堪,
感嘆、疲倦、輾轉、難安,
看淡、釋然、放慢、長談,
期盼、遠看、了斷、勇敢,
一半明白、一半混亂,
一半簡單、一半很難,
全都、全都,與你無關。”
從悲觀到放慢,從孤單到期盼。歌詞不僅僅是簡單的羅列,而是發自內心的自省和由衷的期待。任澗的哭腔轉換,從輕訴到痛訴,唱在了每個人的心顫上。
間奏明亮,卻似從黑暗中翻找出的一絲光亮。曾許已經看到有人在偷偷抹眼淚了。
第二個主歌的伴奏中加入了絕美的小提琴,而就是這小提琴,拉在了所有人的淚點上。任澗的唱腔也更柔美起來,大口腔的氣聲如同耳邊的溫柔細語。交織的人聲和樂聲美得,但越美越痛,這種不經覺的反差,一刀一刀刮著心口。
“太多愛的名義奔赴在我的領地,
那些只言片語戳中我的心,哈……
太多童話夢境出現在我的回憶,
就像唯一稻草勒住我的心,哈……”
忽然,伴奏進入失真狀態,就像抑郁癥患者在與病魔的交戰中不斷掙扎,不斷沉淪,又站起,又跌落,又呼喚,又封閉。正如歌詞那樣一半明白,一半混亂,在崩潰的邊緣徘徊。任澗從痛訴又轉換為哀嚎,猙獰地對命運深唱。
瞬間鼓點進入,《好想愛這個世界啊》的旋律以撕裂的電吉他迸發,此時只聽陣陣哀鳴,全場潸然淚下,感動的溫度在冬夜化作盤旋的白霧。
小提琴與人聲頓挫抑揚,陪伴著前面壓抑的狀態,從“勇敢”開始,鼓點霹靂,重重擊碎命運之門,對未來站在光里的那個自己說:好想我回來啊……
“一半明白、一半混亂,
一半簡單、一半很難,
就算、就算,與你有關,
但我,會向前看。”
太痛了……任澗幾乎是強忍著淚水唱完這首歌。當她放下麥克風時,盛滿淚水的眼眶如裂縫的水缸,傾瀉而出。
樂聲殆盡,只留下哭聲一片。所有人泣不成聲,往日的陰暗、苦痛、壓抑、絕望,雪崩一般從天而降,將全場淹沒。每一聲抽泣都是在訴說著無盡的悲痛,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深切的悲鳴。
曾許想起了任澗的過往,淚水止不住地流;劉戀也走進了任澗的心,眼淚打濕了眼鏡片;她的同學們都淚如雨下,說過風涼話的人淚眼婆娑;所有抑郁癥患者蜷淚流滿面,所有生活不如意者苦痛流涕。
不絕的哭聲持續了十幾秒,任澗站在前方,雙手顫抖,軀體化止不住地涌上身。她在控制住情緒和聲線后,悄然走到鋼琴前,深呼吸幾次后,說:
“讓我們,用歌聲,溫暖身邊的彼此,好不好?”
“好——”場下哭腔不絕,沒有人能從歌里走出來。
“想過離開,以這種方式存在,
是因為那些旁白那些姿態那些傷害。
不想離開,當你說還有你在,
忽然我開始莫名——”
在眾人哭著合唱還未結束的時刻,任澗奏響鋼琴,溫暖的琴聲潮水般涌向四周,聽到熟悉的前奏,人們哭得更兇了。
這首歌是在場人最熟悉的歌,也是無數人單曲循環了很久的歌,到在現場聽到、尤其是在《好想我回來啊》后面聽到這首歌,沒有一個人能不淚崩,從默默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治愈的歌聲環繞每一個痛哭的人,可人就是這樣,越是安慰越是脆弱。在溫暖的音樂中,每個人都瓦解了心里的防線,像是受盡了人間苦難的拾荒人,終于回到明亮家中,見到了家人一樣。無數陌生人在黑暗的角落擁抱彼此,無數萍水相逢的人們在靈魂互慰。
“曾想過離開,
卻又堅持到現在,
熬過了那些旁白那些姿態那些傷害。
不想離開,
當你的笑容綻開,
這世界突然填滿色彩——”
比起任澗在學校禮堂演奏的純音樂,這一版演唱實在動人。伴奏的覃笙淚水模糊,甚至都看不清琴鍵了。被這音樂浸透的全部靈魂,都經歷著無與倫比的洗禮。
治愈的音樂撕破傷口,卻在血肉中瘋狂地開滿小花。
“抱著沙發,睡眼昏花,凌亂頭發,
夕陽西下,接通電話,是你呀……”
任澗緩緩睜開眼,黑胡桃的眼中星光點點。全場無人發聲,僅有層層疊疊、不絕如縷的掌聲。
停滯了不久,任澗抽了抽鼻子,說:“我知道,大家一路上都經歷了太多的不開心,會經常想到底還要不要堅持下去。長大真的是一件無人生還的事,可縱使來時的路再難,我們也挺過來了不是嗎……那些苦難,那些絕望,都會過去的……愿我們,與過去的黑暗,永不重逢。”
下一秒,《不重逢》的前奏劃破天際,猶如鳳凰浴火重生的鳴唱,對過去的自己告別。
透亮的吉他聲和清澈的鋼琴,已經明確黑暗已經過去,但歌詞的辛酸,仍然訴說著那些銘刻在心里的悲傷。
“啊——是每個人都這樣嗎?
至高無上的命運啊。”
這首歌就像對命運發出的質問與挑戰,是一位從懦弱與孤獨中走出來的勇敢者,在向陽出發,背負起來自初始的希冀,不斷前進,永不回頭。
“我沒有說告別,
眼看她,眼看她倉惶走在風中。
我沒有說告別,
眼看她,眼看她與我永不重逢。”
在震撼的歌聲中,每個人仿佛都被任澗牽著頭,牽著那個失意的自己,一路朝著背向黑暗的前路狂奔,甩開一切悲傷的記憶。
一時,萬人空巷,殊死狂奔,踩著音符逃離過去,在屬于未來的烏托邦里,破蛹成蝶。
“好的燈火一格一格,
好孩子一個一個,
都可以好好地生活,
別再問了。
不要懂錯了沒錯,
只要懂有用沒用,
他回頭對著我說:
若是這樣我算什么——”
……
在這個寒冷的夜晚,人們卻看到了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