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復選開始了。
之前通過海選的幾個節(jié)目最終也有被刷下來的,再加之節(jié)目類型不夠多樣化,復選也是最后一次定格節(jié)目了。
很多在海選被淘汰的學生又卷土重來,換了個其他節(jié)目出現(xiàn)在評委老師面前。只有任澗仍然選擇上次被淘汰的節(jié)目,依舊是同一首鋼琴曲。
而事實便是,這些臨時準備出的節(jié)目往往都沒有精心籌劃與排練,很難盡如人意。
到任澗的時候,評委老師念完了名字,還特意看了一眼任澗。后者沒有怯意,直視著評委老師。她知道為什么老師會用這種目光看她,因為她是覃笙的關門弟子,她鋼琴彈不好天理難容。
那架鋼琴又一次被抬了上來。任澗坐在鋼琴前,摁響了幾個音。
“我還沒讓你開始呢。”另一位評委老師不滿地說。
“我沒有開始,我只是試試音,看音有沒有跑。”任澗站起身說。
“你在質(zhì)疑學校的鋼琴嗎?”那個評委老師歪著頭。
任澗搖搖頭:“老師,鋼琴的純八度有一點跑音。”
評委老師剛要反駁,旁邊的女老師摁住他的手,說:“音確實跑了,我們先讓下一個節(jié)目上。”
任澗示意地點點頭,下了臺,取來調(diào)音工具,靠一己之力迅速調(diào)好了鋼琴。
“你還會這個?”曾許驚愕地問。
“鋼琴是我的好朋友,朋友生病我怎么會不照顧呢?”任澗聳聳肩。
“下一個,任澗。可以了嗎?”評委老師問。
“可以了。”任澗點點頭,重新坐在鋼琴前,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手指懸在鋼琴上空,隨時準備落下。隨著發(fā)號施令,任澗也奏響了這首海選時的歌曲。
與當時不同,任澗現(xiàn)在心如止水,因為復選周圍并沒有那么多人,還有曾許的陪伴,她毫不緊張,正常地發(fā)揮著應有的水平。再加之前幾日內(nèi)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又讓她的心境達到了更成熟的水準。
她心中有一份信念,那就是必須要帶著宋詞,站上學校的舞臺。
帶著豐富的情感,任澗這首歌演繹得惟妙惟肖。評委老師側著臉,狐疑地看著她,想著為什么僅僅幾天,她的進步如此飛快,同一首曲子差距如此之大。
曾許默默地注視著她,即便她只有一身校服,扎著再平常不過的馬尾,但彈琴時優(yōu)雅的肢體與氣質(zhì),讓整個人完全不像平日里的任澗。
任澗行云流水地彈奏完曲子,窗外的樹梢真的被一陣風拂過。評委老師看著窗外,而后在名單上畫下一筆,說:“你通過了。”
任澗也并沒有意料之外的激動,她只是微微點頭,像是自己應得的一般,走下舞臺。
“你還真是從容啊。”曾許來到她身邊,不忍夸贊。
“只要我的病不給我使絆子,這點事又算什么呢?”任澗歪頭說,“只不過是動動手指而已。”
曾許越發(fā)佩服任澗了。
“那接下來就是排練了唄。”曾許問。
“差不多吧。”任澗說,“29和30兩天期中考試嘛,考完就應該排練了。初定是11月11號演出。”
“還有半個月呢,還有大把時間練習。”曾許算了算,“對了,你媽那邊怎么說,讓你參加?”
任澗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我沒和她說。我覺得成年了,不是所有的決定都要詢問她了。當然,我想如果我提出來的話,她應該也能讓的。她現(xiàn)在只希望我能好好的,可我不希望用我的病去綁架她。”
曾許點點頭,嘆了口氣:“是啊,不過你一定希望在登臺的時候,你媽就坐在臺下吧。”
任澗又沉默了,隨后用力搖了搖頭。
“她不喜歡。”任澗說,“我既然與她的意愿相反地選擇了鋼琴,就不要再強迫她聽我的彈奏了。”
曾許聳聳肩,又問:“那期中考試呢?你怎么辦?這兩個月根本沒有怎么學吧?”
“這是實話。”任澗承認,“能考成什么樣就什么樣唄,反正也不會像入學考試那樣給我退學。你看哪怕像上次那樣在卷子上畫畫,我不也好好地繼續(xù)上學么。”
雖說聽出了任澗在自嘲,但曾許還是感到心酸。
“雖然我不打算聽我媽的走文化,但文化課成績確實占很大比重。所以不管我媽要不要求我,我也得好好學。”任澗說,“現(xiàn)在面前還能有什么困難呢,該經(jīng)歷的都經(jīng)歷了。剩下的就只要步入正軌好好學就可以了。現(xiàn)在努力還來得及,一個期中證明不了什么。”
曾許點點頭,有些欣慰。任澗又補了一句:“實在不行,你再撕幾張卷子,幫忙拉拉平均分。”
“但我現(xiàn)在是最后一個考場的人了,我撕那幾個屁用沒有。”曾許攤攤手,二人被逗得咯咯直樂。
笑聲持續(xù)了幾秒,戛然而止了。曾許看向任澗,嘆了口氣:“我們好像很久沒笑過了。”
“啊……”任澗低下頭,“發(fā)生太多事了,想笑也笑不出來。剛剛從宋詞的事里走出來一點,可時不時想起來還是很難過。”
“是啊。”曾許咬著嘴唇,“過去的一年,和一年前比起來。好像主旋律在向好發(fā)展,可是仔細回想的話,好像又全都是糟心的事。”
“美好的事到底可不可以發(fā)生在我們身上呢。”任澗把手交叉在身前,心中不甘又釋懷。
回首這一路,曾許和任澗簡直是把人間苦難徹徹底底走了一遭。
可正如曾許所說,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在本該絢爛的年紀經(jīng)歷了凋謝,哪里還能再次綻放呢。
“那你呢?”
許久,任澗問。
“我?”曾許抬起頭,“努力打球唄……雖然不知道半年之內(nèi)能不能打出成績了。”
“那我們一起努力。”任澗點點頭,“以前的我總想著怎么能死去,想著如果我死了,世界一定會更好。直到我看到宋詞那么努力地活著,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是那么的幼稚,那么的輕浮。”
“是啊,仔細想想,過去活得究竟多么悲哀。”曾許感嘆,“現(xiàn)在我藥也戒了,也不打架了,就認真地重活一次吧。”
任澗露出欣慰的微笑:“這話我贊成。患病之后我總是不知道怎么活著,甚至不想活著。也有人曾想讓我活成一些樣子,但最后我確定了,宋詞所期待我活成的樣子,才是我應有的活法。我也要按照那種期望,風風火火地再活一次。”
“向前看吧。”曾許向任澗伸出手,“這已經(jīng)是最壞的結果了,不是么?我們還有什么能失去的呢?”
任澗頓了一下,釋然地笑笑,握住了曾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