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許、任澗和宋詞三人走在蘇城秋天的街上。
他們三個很久沒有呆在一起過了,但時隔很久再次相約,卻沒有一種激動和興奮,反而空氣中彌漫著和秋風一樣的氛圍。
“宋詞,你這手術剛結束就出門,不會有影響嗎?”任澗問道。
“只要不碰到手術刀口的話,就沒有任何問題?!彼卧~笑笑。
“那戴帽子不會壓迫到傷口嗎?”曾許擔心道。
“這個帽子調松一點的話,完全不會壓到的。”宋詞無謂地擺擺手。
曾許和任澗對視一眼,抿了抿嘴。
“走呀,我們今天第一站是哪里?”宋詞看著二人,與她從前的風格大有不同,讓人看了有些出戲。但她標志性的笑容,卻還是那么惹人喜歡。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嘛?”任澗問,“你都好久沒有出來玩過了,我們聽你的吧。”
“曾許過生日,聽他的唄。”宋詞說,“以后還有的是時間,陪我的話還來得及?!?
曾許和任澗又對視一眼,真的來得及嗎……
“誒呀,走吧,我都好久沒出來了,那只要是出來了我就很開心了?!彼卧~對他們兩個的遲疑感到不滿,“曾許,快點,我們去哪?”
曾許一時成了抉擇者,左右為難。
“其實我們男生都不怎么注重過生日的,以往我和我的兩個好兄弟也只是聚在一起就夠了,并沒有刻意去哪里玩啊?!痹S撓撓頭。
“那我們就一起在蘇城逛逛嘛?!彼卧~提議。
“對了,我們可以去青年湖看一看,那里應該還剩一小部分蓮花,還可以采蓮蓬?!痹S想起。
“好?!彼卧~和任澗都達成一致。
“那打車去吧。”曾許看到來向的出租車就要招手。
“誒?!彼卧~摁住他,“就十分鐘路,打什么車呀,不是說好逛一逛的嘛?”
“可是……”曾許為難道,“你剛進行手術,還是靜養為主,不適合運動過多呀?!?
宋詞白了他一眼:“都出來了還在乎這個?走,就走著去,我都好久沒散步過了?!?
曾許拗不過,只好答應。
路上,曾許和任澗步子放得很慢,似乎在刻意不讓宋詞走快,擔心她運動過于劇烈。
“快點走呀?!彼卧~揮揮手,也看出來二人的內心活動,“我沒事的,跑步不能跑,走路還是可以的?!?
被迫無奈,三人提起了速度,向青年湖走去。
秋天最奇特的就是太陽。有陽光的地方暖乎乎的,陰影之處則涼得侵衣。由于穿了外套,三人一路下來也微微出汗了。
直到到了青年湖,水汽清涼,微風輕拂,殘敗的蓮花花瓣脫離,輕輕落入水面,向上翹起的花瓣如同一葉小舟,蕩起微微碧波,驚得魚兒擺尾游動。
“十月份了,荷花都謝了。”曾許嘆了口氣。
任澗給了曾許一拳:“你看你,說什么來青年湖,結果碰上荷花正凋謝的時候?!?
“凋謝怎么了,也很好看嘛?!痹S捂著肚子,“再說我們不是來采蓮蓬的嗎?”
“一點都不吉利!人家宋詞正病著呢,你帶她來看殘花?!比螡景言S拉到一邊,抱著雙臂,小聲說,“你好像在側映呢!人家宋詞看了心里能好受嗎?”
一時,氣氛緊張,都不知道該如何向宋詞解釋。
“沒關系的呀?!彼卧~從后面冒出來,“殘花更好看。有句詩不是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嘛。相比鮮花,殘花的意義更大?!?
任澗心疼地看著她,撇著嘴。
“別關心我,走,采蓮蓬去?!彼卧~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似乎任澗的擔心是多余的。
三人在青年橋上和湖邊,摘得了大量鼓鼓的蓮蓬,宋詞把這些蓮蓬都丟給曾許,曾許兜著外套,快要裝不下了。
身邊的任澗始終懷著心事,只有宋詞招呼她時才會跟上腳步,一起采摘大朵的蓮蓬,或者強擠出一絲笑容駐足賞花。曾許更是跟在身后,臉上始終浮著一層凝重。
宋詞許是觀察到了二人的精神不振,后來也就寡言少語,三人一路上少了應有的輕松愉快。
一轉眼到了中午,三人也到了青年湖盡頭,過了馬路就是河畔一期,恰好這里鱗次櫛比都是餐飲,能夠滿足他們餓著的肚子。
“吃什么?”曾許抬起頭,嘴里嚼著甘苦的蓮子。
“你生日不得你說了算嘛?”宋詞望向曾許。
“我……我也沒什么喜歡吃的啊。”曾許皺著眉頭,“任澗,你吃什么?”
任澗聽到呼喚,頹然抬起頭,無精打采地說:“都行……”
“那就火鍋吧。”宋詞推薦道,“剛剛好到美合銅火鍋了,我以前就很喜歡吃這家?!?
“行?!痹S點點頭。
“可以?!比螡疽草p聲說。
宋詞眼里閃過一抹落寞,隨后轉身大步向店內走去了。
看著宋詞的背影,曾許拍拍任澗:“開心點,宋詞好像不高興了?!?
“我一想到宋詞終究會離開我,我就難受……”任澗眼里含著淚花,“尤其我一抬頭看見她,就覺得她不該這么輕易離我而去。我無法接受……我開心不起來……”
“是嗎……”曾許吞了下口水,他又何嘗不是如此。被下了生死狀的宋詞,對于曾許和任澗來說,無疑就是延后的痛苦。他們誰也不肯接受,眼前活蹦亂跳的女孩兒,在未來會永久地離去。
“打起精神來,她現在不是好好的么?!痹S說,“走吧,既然是這樣,我們更要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時光。”
任澗點點頭,和曾許進了火鍋店。
宋詞已經點好了一部分菜,就差等任澗和曾許選鍋底了。任澗一如既往喜歡酸口,便點了番茄湯,曾許也要了菌湯,二人又潦草地點了點菜,就此作罷。
宋詞坐在曾許和任澗對面,看著低著頭的二人,雙手托著下巴,一時無言。直到菜上來了以后,二人還是如同雕像一般,宋詞便默默把菜下到火鍋里去。
“可以吃了?!彼卧~撥著開鍋涮好的菜,對二人說。
任澗悶著頭,仿佛沒有聽到宋詞說話;曾許也托著腮,盯著沸騰的火鍋發呆,
宋詞見二人無動于衷,便夾起一根娃娃菜,正要塞進嘴里,發現帽檐有些礙事,便順手摘掉了帽子。任澗剛要夾菜,抬起頭一眼看到宋詞頭上的疤痕,一瞬間眼淚就往下落。
曾許見了這一幕,心臟也不由得漏一拍似的。三人僵在原地,氣氛十分尷尬。宋詞把菜放進碟里,把帽子反扣在頭上,側過頭去,淡淡地笑了笑。
隨后,宋詞重重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把曾許和任澗都嚇了一跳,震驚地看著宋詞。
“你們干什么???”宋詞沉著臉,“我們是出來玩的,是來放松心情的!你們看你們的樣子,有一點出來玩的意思嗎?從頭到尾都垂頭喪氣的。是,我要死了,但是最后的時間里我想開開心心的,我想你們也開開心心的,我不想看著你們哭喪著臉,你們這樣是要干嘛啊!”
宋詞一股氣幾乎是喊出來,眼眶紅彤彤的含著淚。任澗整住了,她在葵松和宋詞做了兩年同學,從沒見她發過一次脾氣,沒想到宋詞此刻會這么激動。
越是這樣,任澗越覺得宋詞離她越來越遠。
過了一會兒,宋詞長呼一口氣,出乎意料地用顫抖的聲線道歉:“對不起,跟你們說氣話了……我真的只想讓你們和我在一起時開開心心的,我們是好朋友,我不愿意見到你們不開心。你們越是這樣,我就越不舍得走,我就越害怕走……你們這樣子,我真的很害怕……”
在曾許和任澗愧疚的注視下,宋詞沒有再多說話,只是夾起滾燙的火鍋菜,二話不說往嘴里塞,火鍋的霧氣在宋詞面前升騰,模糊之中,宋詞抽著鼻子,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哈著氣,還含糊不清地說:“好辣……太辣了……”
火鍋里的番茄湯和菌湯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