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7日。
劉戀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守在任澗身邊,就連晚上也沒有臥床,就這樣坐在病床旁邊,握著任澗的尚在冰冷的手。
任澗多次表示讓劉戀回家睡覺,但劉戀都堅定地回絕了。她現(xiàn)在無時無刻不要守在任澗身邊,好似在為自己昨天擅自留任澗一人在家而贖罪。
任澗睡著了以后,劉戀望著她煞白削瘦的臉,一種心疼和自愧涌上心頭。她慶幸地輕輕摸了摸任澗的頭,隨后也在強烈的困意下伏在床上睡著了。
翌日,劉戀醒來時,發(fā)現(xiàn)任澗已經(jīng)醒了,正坐在床上看著窗外。
“媽?!币妱傩褋?,任澗也把目光挪了過來。
“啊……幾點了?”劉戀拿起手機,一看才早上五點半,“這么早就醒了?”
任澗皮笑肉不笑,點了點頭。劉戀從椅子上站起來,問:“想吃點什么?”
任澗皺了皺眉,又搖了搖頭。
“是嗎……”劉戀又緩緩坐下來,“你的病會讓你失眠且沒有食欲啊。但是為了快點讓傷口痊愈,也為了有更多精力去戰(zhàn)勝病魔,還要多吃飯多休息才是啊。”
任澗依舊沒說話,劉戀甚至覺得她是不是又多患上了自閉癥。
劉戀嘆了口氣,無力感在她的心口盤旋。但她已經(jīng)下定決心,一定要帶任澗治好所有的精神疾病,讓她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在沒有見到任澗自殺之前,劉戀從來都覺得那是任澗的恐嚇,哪怕在樓頂眾人已經(jīng)告訴了她任澗真的跳下去了,劉戀還是不相信連和陌生人說話都膽怯的任澗會有如此勇氣。
但直到親眼看到任澗倒在血泊中,手腕不斷涌血的場面,她就徹底相信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場景。
為了讓任澗享受一個人的時光,劉戀就站在病房門口,時不時往里面看一眼。任澗始終坐在床上,眼睛沒有離開窗戶。
劉戀也不知道任澗到底在想什么,只希望她不要再尋死了。
過了一會兒,曾許來了。
“阿姨?!痹S看到劉戀,還是保持了一定距離。
因為最初劉戀對他的誤會和不好印象,以及幾次小型的沖突,導(dǎo)致現(xiàn)在兩人一見面都會簡短地僵持一會兒。
“你來了?!眲贁D出一絲笑容,“真是謝謝你了,犧牲自己學(xué)習的時間來陪任澗?!?
“阿姨,你就是太在乎學(xué)習和工作,所以才忽略了任澗內(nèi)心的感受,也輕視了人間的溫度。”曾許笑了笑,“在朋友的面前,學(xué)習永遠都是第二位?!?
劉戀沒有生氣,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她讓開一個身位,對曾許說:“去陪陪任澗吧,想必應(yīng)該只有你能讓她開心了?!?
曾許點點頭,進了病房,任澗告知到有人進來了,但卻沒有看向這邊。
“任澗。”曾許輕喚。
任澗一怵,擺過頭來,望眼欲穿。曾許快步來到窗前,蹲了下來。
“來這么早?!比螡究雌饋砟樕嫌辛它c血色。
“哦?你料到我會來了?”曾許把雙手平放在床邊,下巴搭在手上,側(cè)著頭。
“哼?!比螡酒^頭去,沒有說話。
“好點了嗎?”曾許頓了頓說,“小羅斯科?”
任澗饒有興致地問:“為什么叫我羅斯科?”
“你看:藝術(shù)家,抑郁癥,割腕自盡?!痹S開玩笑地羅列。
任澗的笑臉一下子就沒了,甩開曾許不想再理他。曾許連忙站起身:“誒誒,不要動手腕,你剛剛縫過針。”
“我討厭你?!比螡距伊艘宦暋?
曾許看著任澗可愛的樣子,嘴角都壓不住了,一想到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就忍不住要笑。他把手背回去,神秘兮兮地湊近任澗的臉,讓任澗不禁皺起眉頭來。
此刻,曾許的大臉猥瑣地笑著,離任澗越來越近。任澗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馬上就要喊出來了。
曾許突然從背后拿出一摞紙:“那如果我拿出這個,你還討厭我嗎?”
任澗定眼一看,下一秒淚水模糊了雙眼。
曾許手里的,是一摞破破爛爛的紙。這些紙是任澗曾經(jīng)被撕毀的寫詩的本子,本已不知去向的碎紙現(xiàn)在拼湊在一起,用透明膠帶平整地粘好。盡管紙張皺皺巴巴,但每行字都完美地銜接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它們被分裂過。曾許半張臉露在紙后面,看到任澗紅了眼眶,瞬間又慌張起來。
“咋了咋了?”曾許放下紙,急忙問。
誰料任澗卻拿起這摞皺皺的紙,用手背擦了擦淚,仔細端詳起來??吹饺螡镜难壑兄匦掠楷F(xiàn)了光,曾許一時放下心來。
任澗一頁一頁地翻著,一邊看一邊哭,哭著哭著就笑了,樣子十分滑稽。門口的劉戀見狀悄悄走進來,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你怎么做到的……”任澗眼睛始終沒離開拼湊起來的詩。
“嘛,我是無所不能的。”曾許驕傲地昂起頭,環(huán)胸抱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他叫上崔楚和秋棕,在垃圾池里翻了將近三天,搞得渾身臟兮兮、臭烘烘,不顧同學(xué)老師的異樣眼光和鄙視,才勉強找齊了這些紙碎片,并廢寢忘食地通過文字配對每一首詩,用盡兩卷透明膠帶,小心翼翼地在臺燈下拼接粘連,最終恢復(fù)了這一首首被撕爛的詩歌。
任澗也繼續(xù)沒有問他怎么做到的,或許她也在內(nèi)心猜到了答案。任澗從頭到尾看著所有在她筆下生成的詩句,潸然淚下。
“其實有幾首詩沒有完全恢復(fù),因為有幾塊紙我是真的找不到了?!痹S撓撓頭,“但是我覺得,既然是自己寫出來的東西,每句話少個半句左右,應(yīng)該也能想起的吧。如果可以,我陪你把這寫詩還原吧……”
曾許話說一半,任澗一把抱住了曾許。
曾許瞠目結(jié)舌,整個人都傻了。任澗雙臂環(huán)繞,側(cè)臉緊貼曾許的胸膛,溫度隔著衣服傳到了曾許的皮膚,頓時曾許臉紅心跳。任澗的擁抱如此突然,如此熱烈,把曾許勒得快喘不過氣來。
曾許忽然發(fā)現(xiàn)劉戀站在門口,目睹了這一切,嚇得連忙推任澗。但劉戀卻淺淺地笑了笑,擺擺手,默默地退出去了。
任澗緊緊擁著曾許,曾許也在遲疑后,反過來給予她溫暖的擁抱。兩個人在病床前靜靜地相擁,時間在此刻完全靜止。
許久,曾許輕輕拍了拍任澗的后背:“好了,好了。”
任澗不舍的松開曾許,向下撇著嘴角,感動地說:“曾許,謝謝你……嗚嗚嗚,謝謝你……”
曾許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輕語:“帶著你的詩,一起努力——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