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又和任澗聊了很多，最后眼神迷離地開下了處方。她坐在診室里，難過地放空著。

心理醫生看似能夠解決很多心理疾病，殊不知他們本身也是要定期進行心理篩查的。因為每天接觸各種心理患者，解讀各種心理問題，他們久而久之便愈來愈脆弱。

看到任澗走出診室，來到曾許身邊那一刻，醫生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她小跑到曾許身旁，把任澗拉到一旁說：“姑娘，你先等等，我和你朋友說兩句話。”

曾許被迷茫地拉到一邊，不知發生了什么。

“小伙子，你是她朋友？”醫生問。

“啊……是。”曾許遲疑了一下。

“男朋友嗎？”醫生又進一步問道。

“不不……還不是……”曾許有些臉紅。

“還不是？”醫生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把拉住曾許的手，“那你是不是喜歡她？”

曾許被問得臉更紅了，小聲說：“你問這個干嘛呀？”

“現在她的情況非常不容樂觀，甚至不需要機器檢測就知道已經是雙相障礙了。”醫生表情十分擔憂，“我會給她開藥，叮囑她按時吃，一定要吃。還有，除此之外，你也是她治病的良藥之一。”

“我是她的藥？”曾許不解。

“對，她現在已經對這個世界不抱任何希望了。如果你能帶給她愛，會讓她更好地走出來。”醫生說，“不要去用語言刺激她，不要對她發脾氣。如果她對你有一定好感，你對她的好會讓她撿起對這個世界的包容。”

曾許沉默了，他不只一次用言語傷過任澗。難道說，他是任澗始終沒能克服抑郁癥的因素嗎？難道說，他是任澗這次病重的原因嗎？

“所以我問，你是不是喜歡她？”醫生說，“陪女生吃飯、逛街，誰都能做到，但能陪女生來醫院的男生，都是打心底想對她好的。如果你是真的喜歡她，想要讓她克服病魔，那你就要陪她一起。雖然這么說有些道德綁架，可抑郁癥患者最需要陪伴……你希望她的結果如何，就還請付出多少愛。而且……雖然她沒給我看，但我猜測她有自殘行為，你一定要看住她。”

曾許無助地說：“我看不住……我曾把她的圓規收了起來，還經常搜她的身，可今天還是發現她用訂書器自殘……”

醫生覺得天都塌了。她定定地站著，而后泄了一口氣說：“所以說，你才是她最好的藥。做醫生的，再動情也幫不上忙，只有最親近的人才能治好她。”

曾許吞了下口水。

“如果她頻繁自殘，真的要關注她有沒有自殺動機了。”醫生話說得非常明白，“小伙子，我不知道為什么是你陪她來，而不是她的父母。或許有其他因素，但我覺得，你在她心中或許比她父母更親近。一定要帶她走出來。”

曾許回頭看了看任澗，她正在咬著手指，并煩躁地用腳尖高頻點地。曾許回過頭，嗯了一聲。

又交代了一些事情，醫生才回到任澗身邊。她帶任澗開了一大堆的藥，途中也在不斷用溫暖的話安慰她，但任澗早已不是最初的任澗，聽到這些話會感動得流淚。現在她內心早已是一潭死水，蕩不起任何漣漪。

她敷衍地聽完醫生的話，拿著一大兜子藥，目送醫生離開。曾許看著她，腦海里回蕩的都是醫生的叮囑。

“任澗。”曾許過來拉住她的手。

“花了好多錢……”任澗低著頭，看著藥袋子，“我又給家里亂花錢了，我就是家里的負擔……”

“不不不不……”曾許頭搖得像撥浪鼓，“這怎么叫亂花錢，生病治療這是天經地義的，你媽媽不會怪你亂花錢的。”

任澗沒有說話，只是被曾許拉著往醫院門口走。忽然，曾許感受到任澗掙脫開他的手，回頭一看，她甩起袋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并放聲尖叫：“我就是個累贅！我為什么要活著！”

曾許嚇得五官都變了形，一把抱住任澗安撫她的情緒。可任澗就像個瘋子一樣，在曾許懷里奮力掙扎，還狠狠地咬了曾許一口。曾許大叫一聲，但沒有推開任澗，咬著牙堅韌地忍著。直到任澗躁狂的勁頭過去了，全身癱軟下去，曾許才緩緩將她松開。

再看自己的手臂，清晰可見的牙印上泛著紫紅。曾許一邊捂著被咬的傷口，一邊撿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藥。他把藥裝進袋子里，遞給任澗，輕聲說：“別這樣，你要好好吃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曾許著實害怕了，他開始哽咽，開始強忍淚水。他看到周圍有很多人停下來在注視他們兩個，第一反應是考慮到任澗害怕被目光聚集，于是想帶她離開這里。可是當他看向任澗的臉時，卻發現她完全無所謂然。

是嗎，現在的任澗已經完全沒有曾經的感覺了。怪不得她會覺得自己走出了抑郁癥，實則是因為她喪失了應有的情感，已經病入膏肓。

曾許擔憂地拉著她出了大門，天色已晚，冷風徐徐。秋季的晚風撲在身上穿透了衣物，使得軟布如同寒鐵。曾鐵拉著任澗的手，沒有絲毫的溫度，甚至在這么冷的天氣里，她的手心更加冰冷。

“回家吧。”曾許說。

任澗點點頭，頭發凌亂。

二人坐上晚班的公車，一路無言。曾許就這么握著任澗的手，二人一同望著窗外燈火行人。

到了雪松小區，曾許把任澗送上電梯，想到劉戀無比討厭自己，便想轉身離開。可是想到任澗還沒有安全到家，曾許心里就一萬個放不下，于是也硬著頭皮把她送到了家門口。

劉戀打開門，看到曾許牽著任澗的場面，一股火就涌了上來，正準備大發雷霆，卻見曾許舉起了裝滿藥的袋子。

“這是啥？”劉戀沒好氣地問。

“任澗去醫院看病了，她的病情加重了，醫生叮囑了很多事。”曾許咬著牙說，“阿姨，請你關照好任澗，并讓她定時吃藥。她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我知道你討厭我，把任澗安全送過來，我這就走。”

曾許一步三回頭，眼神里滿滿都是擔心憂慮。劉戀看著曾許，疑惑地眨眨眼，把任澗拉進屋子里，關上了門。

而走進電梯的曾許又重新探出頭來，不舍地望著合上的門。這一道門，似乎把任澗的心門也關上了，把曾許拒之門外，他無論如何都走不進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