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15日。
曾許快要熬出頭了。
他在接受了網賭游戲之后,輸少贏多,漸漸把錢贏了回來。若不是高利貸的利息漲得太快,曾許已經能還清本金了。
這些天來,曾許沉溺在自己的“事業”里嘔心瀝血,對唾手可得的曙光進一步期待。若不是昨夜太晚,他真想一舉把所有貸款還清。
畢竟貸款壓在身上太過沉重了。
因為網賭只需要一部手機即可,他再也不用每天去那個令人厭煩的鬼地方了。他決定一步一個腳印,把最后的錢贏下來,一口氣還完后就回歸正常生活。
曾許不傻,他不是落進錢眼子里的賭徒,也不會真正為這種無腦游戲上癮。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從染上賭博,他的生活就徹底發生了改變。他不再和好兄弟相約,只是一個人悶在賭場,每天不吃飯不睡覺,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賭博上了。這是他人生的第二個歧途,若能擺脫他也算解甲歸田了。
曾許含了一顆藥,過多的熬夜和經常性不規律進食讓他一度精神不振,大腦和心臟都沒有得到充分休息,五臟六腑都無法正常工作。此刻除了四肢酸痛無力,腦血管尤為脹痛得要命,配合上他本患有的真空性疼痛,他的腦袋就像快要炸開一樣。
不良愛好帶來的不良生活習慣,短期之內將曾許的身體摧毀得體無完膚。
疼痛被麻醉以后,曾許飄飄然地拿起手機,向學校走去。出老城區時剛好碰見了曾鐵開車回來,曾鐵下車時有點喝醉了,關門的動作都不穩。
當父子二人對視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地把頭扭開,急忙忙地走了。
喝了酒的曾鐵不想讓兒子看到自己醉醺醺的樣子,服了藥的曾許也不想讓他爹知道自己飄飄然的狀態。二人幾乎擦肩而過,都晃晃悠悠,幾乎栽倒。
曾鐵忽然愣在原地,回頭看了看曾許的背影,通紅的臉上一下子清醒過來,夾雜著一絲擔憂。
曾許頭也不回地來到學校,一進門直奔最后一排而去,要求和大胖換座位。
“咋了,咋了?”大胖不明所以。
“我有事,換一下。”曾許再三請求,大胖才不情愿地同意。畢竟像他這種在學習上喜歡偷懶的學生,最喜歡坐最后一排。
撂下書包,曾許把書本摞起來放在桌子一層,然后拿出手機,打開了網賭軟件。
一上午,曾許都埋頭在他的“事業”里。有旁邊的皓宸給放風,即便年級主任轉了幾圈,也沒發現他不務正業。
前兩個小時尚好,曾許依舊在輸少贏多,眼看就要大獲全勝,命運卻捉弄人似的讓他狠狠輸了一把。
曾許不信邪,繼續開始,繼續投注,結果連連輸了好幾場,眼看自己的存款又少了。
這時,系統彈出一個窗口,寫著:「邀請新用戶,免費獲得五千底金」。
曾許剛想點,就被耳邊的低喊懾住。
“許子!主任來了。”皓宸提醒道。曾許雙手嫻熟地往書桌洞里一塞,順勢從中拿起筆來,裝模作樣地看著桌子上的卷子。
主任探了探頭,見沒什么異樣就走了。
曾許揉了揉昏花的眼,心中一陣懊惱與不甘。怎么會就又輸了呢?
曾許一想到馬上就贏夠了,簡直是愁得直跺腳。大腦發愁間又開始隱隱作痛,曾許被折磨得快瘋了,用力捶了一下桌子。
巨大的響聲在安靜的教室里尤為突出,把許多認真思考做題的同學都嚇了一大跳。
午休鈴響了。
曾許抬頭看了一眼鐘,一上午居然就這么過去了。
他揉著疼痛的太陽穴,扶著桌子出了教室,正看到往廁所方向走的任澗。
“任澗。”曾許叫住她。后者一哆嗦,頓地駐足,往兜里藏了藏什么東西,緩緩回過頭來。曾許發現她眼眶有點紅。
“怎么了?”曾許不禁犯嘀咕,誰又惹她不開心了?
“沒怎么。”任澗本著不給曾許傳遞負面情緒的原則,選擇了回避問題。
實際上她的內心混亂得無法自控,覃笙的事情讓她深深地陷入了自責。
昨天,覃笙提著大包小包離開桂花時,被任澗抓了個正著。通過詢問才得知,由于之前張老師猜測是覃笙干擾了任澗學習,所以想出用考試測試任澗的學習成績,結果任澗考試的成績太過離譜,所以校長和主任一致決定將覃笙趕出學校。
任澗在那一刻意識到,原來從頭到尾都是自己影響了覃笙。她才是覃笙被辭退的根本原因。如果任澗能夠控制住不在自習課上寫詩,如果任澗能夠考一個好一點的成績——或者說不用多好,只需要認真作答就行——而不是亂七八糟地寫了一堆無人認知的文字。
覃笙多么熱愛她的崗位啊,以至于在這個無人重視的科目上,她也要盡自己所能去向更多人展示音樂,讓更多人學習音樂。她愛音樂是癡迷的,對教音樂也是一絲不茍的。可任澗一手毀了覃笙的教師前途。
她知道的,自己就是一顆災星。親密的人總是會因為自己遭殃。
覃笙雖然不舍,但是被開除以后也只能含恨離開。覃笙走的時候沒有說一句怪任澗的話,也沒有說任澗任何一句不是。她只是輕輕撫摸著任澗的頭,說些告別的話,還有希望她能繼續熱愛音樂。
而后,覃笙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任澗生命中璀璨的一輪星河轟然破碎。
曾許“哦”了一聲,本沒多想,但一想到剛才手機上彈出的彈窗信息,他忽然瞟了任澗一眼。
“吃飯去嗎?”曾許冷不丁一問。
任澗抬起頭,有些錯愕。曾許已經很久有些日子沒邀請自己了。但只可惜這種邀請似乎來得過晚了一些。任澗現在的狀態,可謂是沒有任何心情吃飯。她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吃過一口東西了。
可是任澗卻覺得,不要辜負曾許一片好意。畢竟在這九月飄雪的季節,本以為疏遠過分的曾許卻用一句主動,成為了任澗冬天里的暖光。
“去。”任澗說。
二人來到了校外的小吃街,找了一家鐵板飯。因為一會兒要談的東西比較敏感,所以曾許沒有選擇在食堂。
點好了飯,任澗坐得很拘謹,手心扣在膝蓋上怎么放都不得勁。曾許看出了她的情緒低落,有點擔心地問:“沒事吧?”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任澗無所適從。她抿著嘴,雙目圓瞪,嘴唇顫抖,心里組織了一萬句,最后只是吐出三個字。
“好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