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7日。

陰云密布，雨點淅淅瀝瀝了一天。

秋雨即是如此，沒有夏季的傾盆大雨，只是如同細絲縫補著天空，縫縫補補就是一天，也把大氣層的洞口補上，讓陽光滲透得少了一些。于是，一場秋雨后便是一場寒。

沒了太陽，加之下雨，天氣變得格外冷。秋天被稱為秋老虎，是因為白天的太陽非常之曬，但陰天和夜晚卻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了獨屬于秋天的涼。

雨下了一上午，樓前的積水幾乎漫過腳面。整座桂花高中都散發著寒氣，但廣場上仍有一位女教師穿著裙子，不畏雨水濺到腳上和腿上。

推開高二三班的門，女教師看到講臺上已經站著一位男老師，手里拿著數學卷子。

“覃老師？”數學老師扶了扶眼鏡。

“茍老師，這節不是你的課吧？”覃笙抱著雙臂問，“我清清楚楚記得這節是音樂課，我在多媒體教室等了五分鐘，學生們為什么還沒來？”

茍老師尷尬地看了看黑板邊緣抄寫的課表，這一節的確是音樂課。面對咄咄逼人的覃笙，一把年紀的茍老師卻不知如何回復。

“覃老師啊，這節確實是音樂課，但是……”茍老師眼珠轉了轉，“你看這天氣也不好，下這么大的雨，多媒體教室在實驗樓，學生們去的話恐怕都要淋濕了。就算有傘的話，鞋也禁不住這么深的積水啊。正好數學卷子有幾道題沒講完，我就想著替孩子們著想，就……”

“替他們著想？”覃笙氣不打一處來，“什么時候占課也是替學生著想了？下雨學生沒去多媒體教室我可以接受，但我不能接受我來教室的時候看到你們在上數學！”

茍老師辯不過她，又聽到下面學生唧唧喳喳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茍老師惱羞成怒，從講臺上走下來把覃笙推到門外，臨出門前指著學生們說：“自己把題多看看啊！”

兩位老師出門關門的一瞬間，教室就炸了鍋。

走廊里，覃笙還是堅持正道，一臉強硬。

“你什么意思啊覃笙？”茍老師問，“不就是占你一節課嗎？至于當學生面鬧嗎？”

“我這就叫鬧了？”覃笙不服氣，“我只是討回我的課！”

“不是，你的課有什么可上的？”茍老師萬分不解，“留作業嗎？考試考嗎？你怎么和我一百五十分的數學搶課啊？孩子們數學考不好你負責啊……”

“他們數學考不好是因為你的能力問題，而不是沒占用音樂課的問題。”覃笙毫不留情地說，“再說，什么叫我的課沒什么可上的？音樂是這世上必不可少的東西，是修身養性的必要課目，是……”

“得得得，你又來了，我可不想跟你討論什么身性，我只知道考試不考音樂。”茍老師說，“我教學這么多年了，沒有一屆學生能靠音樂課提分數，而數學則是她們考高分的突破口。所以不要跟我說音樂課必不必要，必不必要我比你清楚。”

覃笙目光冷冷地看著他，然后嘴角輕蔑地勾起一絲微笑。她不再搭理他，轉身打開門，問道：“同學們，你們想上數學還是音樂啊？”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不約而同地喊：“音樂音樂！”

覃笙自豪地笑了笑，然后招手：“走，去實驗樓，上音樂。”

同學們歡呼雀躍，放下手里的數學卷子，隨著覃笙向樓外走去。其實也說不好是學生們逆反，或者是和茍老師作對，可能在他們心里，每天都沉溺在枯燥單一的文化課里，偶爾的藝術課，成了唯一能夠舒緩心情和壓力的官方方式了。

走廊里的茍老師震驚地看著人潮，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反了！無法無天！”茍老師重重跺了一下腳，“我要找校長！”

在對面的高三樓里，任澗正在上著語文課。她有點困倦，不由得向窗外眺望，想要緩解疲勞，結果看到覃笙帶著一大批學生往實驗樓走。

她也很想上一堂覃笙的課啊。

可惜到了高三，什么音樂課美術課就都沒有了。

“看黑板。”語文老師敲了敲黑板，咳了一聲，“這道題怎么寫，是不是要套公式啊，開篇點題，總領全文……”

任澗重新把注意力又放回課堂。

待下課時，覃笙坐在講臺前，看著學生們走出教室。她靠在椅子背上，外頭看著多媒體屏幕上的各位音樂名人，不禁微笑起來。

她最喜歡和同學們講關于音樂的故事，這勝過于她教學樂器和聲樂。因為在她心里，歷史長河中涌現的音樂家，都是烙印在時代中，刻在人們心里的。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的音樂。

這時，一個人站在門外呼喚：“覃笙。”

覃笙扭過頭，發現是校長。她連忙站起身，來到教室外。

“覃笙啊，我聽茍老師說了一些事。”校長背著手，來意明確，“聽說你霸占了他的數學課啊？”

覃笙一聽，眼睛都瞪大了。

“校長，倒反天罡啊。”覃笙說，“您可以看看課表，這節明明就是音樂課，是他霸占我的課上數學。”

校長長長嘆了一口氣，說：“覃笙啊，當初把你調過來，不是說讓你坐辦公室領工資就好的嘛。你能力強，名聲大，讓你當音樂老師也代表我們桂花有這個科任能力，但實際上學生們比的還是學習成績不是？你也得給文化課老師們讓讓路啊，不能讓學生們丟了全城第一的成績。”

覃笙不理解地皺著眉，反問：“那既然不需要我的課，就不要在課表上排啊？我都備好課了，卻無人能授，只是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白白掙錢，這不是一個人民教師。”

校長搖搖頭：“覃笙，你還是太年輕了啊。我承認你有能力，但人情世故這方面你要懂，也要明白高中生最需要什么，你要有舍有得，才能在這里混下去不是？”

覃笙更加難以理解。在她心中，師德從來不是和人情世故掛鉤的。

“所以，校長。”覃笙確認道，“您的意思是我不需要上課對嗎？”

“意思意思得了，話說太明白也不好。”校長說，“如果學生只上文化課，那么考砸了就是那幫文化課老師的事。如果你每周都上音樂課，考砸了的話他們還不賴你啊？”

覃笙沉默不語，抓著頭發。

“覃老師。”

她扭過頭，看到任澗站在走廊盡頭，微笑著望著自己。

“校長好。”任澗行了個禮。

覃笙看著任澗，瞳孔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