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5日。
“媽,我上學去了。”
任澗吃過早飯,背起書包來到門口穿鞋。
劉戀從臥室走出來,一邊扎著頭發一邊叮囑:“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在學校好好學習啊。”
任澗抬起頭,看著母親微笑著說:“知道了,我肯定好好學。”
劉戀欣慰地點點頭,轉過身:“媽不送你了啊,今天要開會議,我去化妝。”
“好,我出門了。”任澗說著,推開門。
門關上的那一刻,任澗靠在門上,雙手也貼在門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而門的另一側,劉戀面對著空空的門,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任澗隨后下樓奔著學校走去。她在路上不斷回想著剛剛母親的目光,她已經很久沒見過母親那樣子的目光了,像是緩流的小溪,又似柔和的山風,總之,她沒有再看到反著光的眼鏡片下刀片般的神色。
今早,任澗從凌晨醒來后,推開門在尚未明亮的客廳里,看到母親窩在沙發上,安靜地睡著。她沒有脫衣服,也沒有散頭發,就連眼鏡也沒有摘,似乎都不知道什么睡著的。任澗見到這一幕,不知怎的鼻腔就開始抽了抽,即將破曉的朝陽映在她的眼睛中,泛出金橙色的光。她凝視著劉戀很久,然后低著頭回到房間去了。
而就在同時,劉戀也醒了過來,揉了揉疼痛的腦袋,又捏了捏酸疼的肩膀,把眼鏡放到桌子上,換了個姿勢躺了下來。
而輾轉反側的,她卻怎么也睡不著了。劉戀坐起來,望著女兒的房門,捂住半邊臉,低落的情緒在神經上徘徊。
她好像夢見她的母親了。
“媽媽,我該怎么樣才能做好一個媽媽呢?”
她后面基本就沒睡了,五點的時候就開始做飯,油煙機的轟鳴和油鍋的呲呲聲隔著兩面墻壁傳到任澗的臥室。任澗悄悄打開門,看著亮著鵝黃色燈光的廚房,還有左右不停走動的人影。
任澗縮回了頭,把書桌上的書整理好,一本本裝進書包。在她拿起自己的歌詞本時在半空頓了一下,然后塞了進去。
劉戀在公司送過無數禮,偏偏沒有給女兒送過一份禮物。任澗在本上寫了無數詩,偏偏沒有給母親寫過一首詩歌。
二者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劉戀恨任澗為什么總是想走彎路,恨不得把半生的捷徑和道理撬開任澗的腦袋灌進去;而任澗費盡力氣只想得到劉戀的認可,偏要在母親不支持的路上撞得頭破血流見到曙光。
任澗看著馬路上送孩子的車流,如同迷失在大海之中。
來到學校,任澗聽從母親的勸導,在文化課上絞盡腦汁汲取知識。她也明白,沒有必要和母親較勁,因為就算要走自己的路,文化分也占了很大比重,考高分總沒有錯。
午休期間,任澗沒有見到曾許,不知道他又跑去哪里了。自從任澗知道了曾許所有的底細之后,好像他做什么都不足為奇了。
她只是從心中覺得,他不該這樣。可是他又用事實告訴她,他就是這樣的人。
任澗連自己都管不好,也無法管曾許任何了。
她獨自一人去了食堂,恰好看見正在打飯的覃笙。覃笙也一個人,在教室窗口排著隊,向任澗揮揮手。任澗打過招呼就要去學生區,卻見覃笙不斷招呼自己。
“怎么了覃老師?”任澗走過去。
“今天請你吃頓教師餐。”覃笙笑著說。
“啊?”任澗看著排隊的老師們,“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刷卡也花不了什么錢。”覃笙晃了晃手中的飯卡,“不比你一頓十幾塊錢實惠啊?”
這時,聽到了二人交談的老師們偶有幾個回過頭,這其中也包括任澗的班主任。
任澗和班主任對視上,尷尬地撓撓頭,還是想婉拒,但覃笙盛情難卻,只好留了下來。
班主任張老師打好飯以后,從任澗身邊經過,看都沒看她說了一句:“喲,來教室窗口打飯啊?”
“啊……是,是的老師。”任澗結結巴巴,低著頭說。
隨后張老師就走遠了。
“他是你的?”覃笙問。
“班主任。”任澗答。
“班主任啊?真不好搞。”覃笙撇了撇嘴,“他是個老男人,不接受新事物,一心抓學習成績,純屬是守舊派。”
“看出來了,他總是板著個臉,我都不敢和他大聲說話。”任澗說,“還是你好。”
覃笙笑了笑,到窗口打飯去了。隨后,她把飯卡遞給任澗:“打吧。”
任澗簡單地打了份飯,隨覃笙到教師區用餐去了。坐下來以后,任澗不由得嘆了口氣。
“怎么了,又嘆氣。”覃笙說。
“覃老師,你說孩子該怎么和家長搞好關系呢?”任澗夾著菜。
“嗯?你是說你和你母親嗎?”覃笙抬起頭,嘴里嚼著飯。
“對。”任澗聳聳肩,“我和她總是說不到一起去……總之就是學業問題,我想走藝術路線,她就想讓我老老實實走文化。”
“誒呦,學生最怕的就是這個了。”覃笙皺起眉,“有的家長執拗不聽勸,堅持老舊的思想,和你班主任一樣……其實你真的特別適合走藝術線。”
“我知道,我也這么覺得。”任澗說,“考音樂學院的話我甚至能上雙一流,但純高考的話我就只能上個普通一本了吧……雖然還是未知數,也有努力的空間,但我不愿意就那么普普通通地參加高考,我有一技之長,這可以改變我的人生。明明我有更擅長的事物,我媽為什么就是不愿意讓我嘗試呢?”
覃笙轉著筷子,搖搖頭:“老一輩人被灌輸的思想就是如此,她們在上學的時候就是聽著一定要考上大學才算成功的話長大的。她們肯定覺得學習是唯一出路,而音樂啊美術啊體育啊都是不靠譜不穩定的,而且要花的錢也很多,自然不愿意接受。這是時代留下的溝壑,需要兩代人一起努力才行。”
任澗低落地咬著筷子。覃笙安慰她說:“沒關系,還有一年呢,不著急,慢慢說服你母親。當你真正成功時,她也會為你感到高興的。”
任澗覺得言之有理,點了點頭。
“對了,我之前交代給你的事情。”覃笙看著她,“錄歌的事情,你準備怎么樣了?”
“誒呀,我都把這件事忘到腦后了。”任澗抱歉地說,“這幾天感覺很煩躁,都沒來得及考慮。”
覃笙擺擺手:“沒關系,無論什么時候我都等你,你也可以選好日子,作為你的首發日期。你這么優秀,如果你媽媽聽到的話,肯定也會支持你。”
任澗深吸一口氣,笑了笑。
她開始憧憬如果母親聽到了自己的首發作品時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