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任澗的質問,曾許啞口無言。他也未曾想過在思維混亂的時候自己會不經大腦地把事情敗露。
任澗難以置信地搖著頭,眼眶里更濕了。
“你說話啊,曾許。”任澗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天塌了一樣。
“我說什么?”曾許選擇先行逃避問題。
“什么叫你有服藥的習慣?”任澗噎著嗓子,抓住曾許的衣領用力撕扯,“你和宋詞有一樣的病癥嗎?你也會隨時隨地暈過去嗎?你們兩個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啊曾許!”
“任澗!”曾許大喊一聲,抓住任澗的手。
“那邊兩位,這里是醫院,請不要大聲喧嘩!”一邊路過的醫生對這邊提醒道。
曾許看了那醫生一眼,手里握得卻更緊了。
任澗抬頭絕望般地看著曾許,痛苦的神情讓曾許不敢與其對視。
“曾許,你要殺了我嗎?”任澗的聲音使得曾許掉進了冰窖。
僅此一瞬,曾許毛骨悚然。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曾許立刻反駁,“我沒有生病,請你相信我,但一時半會這個事情沒法說明白,有機會我和你細說可以嗎?”
任澗盯著他,縮回手擦了擦眼角,轉身就往病房里走,邊走邊說:“不用了。”
“任澗……喂……”曾許剛要拽住她,兩人中間卻擠過一位醫生,也恰好走進宋詞的病房。曾許只好閉嘴,趕忙跟上去查看宋詞的病情。
“患者宋詞……你居然醒了。”醫生大步流星進了病房就問,“你聯系你的父母了沒有?”
“還沒有……”宋詞看著他,有點緊張。
“快把你的父母叫過來吧,這不是簡單的暈倒啊,我有些事得告訴他們。”醫生的話耐人尋味。
“我怎么了大夫?”宋詞抓著被角,腦袋如同跟蹤器般跟著醫生在房間里轉了又轉。
“我還是先告訴你的父母吧,讓他們用合適的語氣來告訴你。”醫生的話簡直叫人心頭一緊。
誰知宋詞卻頗為平淡地說:“大夫,您直說,我對我的身體有一定了解。”
醫生看著她,眼神有一些不忍,而后又看了看腋下夾著的小本子,仿佛想要確認宋詞的病情,希望自己只是記錯了。可是他眉頭一皺,還是只能面對現實。
“情況不容樂觀。”醫生開口時氣溫都似乎低了幾度,“你的腦袋里長了一個瘤,已經長很大了。”
任澗聽罷,身子一顫。她多希望曾許和宋詞是在聯合起來和她開玩笑,可是醫生的確診卻一錘定音,使得任澗無法承受。
太突然了。
相比有著心理防備的宋詞和曾許,這對任澗來說就是晴天霹靂。自己的好朋友始終在以一個健康者的身份照顧自己、擔待自己的病,卻不想她本身也是個被病魔纏身的人。
災情的沖擊造成情緒的崩潰,任澗本就脆弱的心在這一刻碎了一地。她渾渾噩噩地走出病房,如同一只鬼魂。
曾許左右為難,一邊是已經躺在床上虛弱的宋詞,一邊是情緒不穩定且不知去向的任澗。就在他糾結之際,宋詞主動開口道:“曾許,你去看看任澗,她情緒不太對。”
“那你怎么辦?”曾許擔心地問。
“我沒事,一會兒我爸爸媽媽就來了。”宋詞朝他點點頭,“快去,一會兒找不到了。”
曾許看著她,嘆了口氣,沖出了房門。
在走廊里曾許瘋狂地尋找著任澗的身影,和所有送來急診的病人家屬一樣火急火燎。穿過逆向的人潮,曾許差點和拐角的一個病床車撞在一塊,抬起頭,透過病人家屬們責怪的眼神,他看到任澗向大門走去。
“不好意思……”曾許心不在焉地道歉后,三兩步總算追上了任澗。任澗像是沒有發現他的到來一樣,沒有絲毫反應向前邁步,甚至都可以說這不叫走路。
“任澗,喂,任澗!”曾許在她耳邊叫著,還是不見她停下來。索性,曾許拉起她瘦削的手腕,拽到了醫院樓外的蔭涼處。
任澗還是一言不發,甚至像個傀儡一樣任人擺布。
“任澗!”曾許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任澗抬起頭,雙目無神,淚漬尚未抹去。曾許在她的雙眼間切換聚焦,吞了下口水,憋出一句:“對不起。”
“為什么瞞著我。”任澗平靜得可怕。
“我說了,是宋詞她不愿意告訴你。”曾許解釋,“她說她的病已經快三年了,她一直都在吃藥,目前為止也沒出現什么大問題,所以她認為這個病沒有必要告訴你。她不想讓你擔心。”
“所以現在我不該擔心是嗎?”任澗連說話都開始喘粗氣了。
“我……我們都沒想到她的病會加重。”曾許像個犯錯的孩子。
“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任澗惡狠狠地說。
曾許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這怎么就成自己的錯了?
“那你呢?”任澗又問,盡管她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可還是難受得心口堵塞,“什么叫你也有服藥的習慣?”
曾許被問得汗流浹背,心提到了嗓子眼,支支吾吾中在腦海里也左右了無數次想法,不知是否要把事實告訴她。
最后,曾許還是選擇撒謊:“你知道,我之前打球的時候斷過腿,手術期間我一直服用一種抗生素類鎮痛藥,只為了能夠快點上球場參加選拔。那時候時間緊,我用藥量也大,不知不覺就產生了依賴性,導致我現在小腿時不時就會隱隱作痛,影響生活時就會吃上一粒藥。”
在曾許說話期間,任澗始終盯著他,就像審視那樣。幸好曾許心理素質過硬,沒有被任澗看出破綻來。
“你確定你腦子是好的?”任澗還是不太相信。
“當然,我真的沒有得病。”曾許伸出三根手指發誓,“這件事我也不是故意瞞你,崔和秋他們也都知道,只不過覺得沒必要就沒和你說。”
“沒必要,沒必要……”任澗自言自語道,“你們都說沒必要告訴我,那么對我來說什么才是必要的呢?我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吧,當然什么都沒有必要和我說了……”
“不是的,任澗,我和宋詞真的把你當成非常重要的人……”曾許越說聲音越小,“我們只是知道你受抑郁癥困擾,你的心情經常特別低落,所以我們不愿意把負面情緒和壞消息告訴你,我們只想讓你每天快樂!”
曾許說完口干舌燥,瞳孔顫抖著看著任澗的雙眸。
“可是,曾許,我不喜歡這樣。”任澗偏過頭去,“我是有抑郁癥,可我想要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我不想讓人對我有偏見,不想大家特殊對待……我也想交朋友,我也想成為別人能夠傾訴的樹洞……而不是在班級被孤立,在家里被冷嘲熱諷,在自己最親近的人面前都無法做自己……大家越是說我有抑郁癥,那我就越擺脫不了它,只有讓我忘記我有病,我才能徹底痊愈……”
任澗說罷,早已淚流滿面。她的眼淚對于任何熟悉的人來說或許都是習以為常,因為她總是淚失禁,說著說著就會哭泣,而聲線還是那么平穩,讓人感覺不到真正的悲傷。可在曾許眼里,任澗越是這樣,就在心里積攢了越多的悲痛。她只是沒辦法宣泄。
“對不起,任澗。”曾許不敢對視了,“我沒想到過這個問題,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照顧你的情緒,沒有理解過你真實的想法。以后……我會把你當作一個正常人來看待,一個……與我無異的正常人。我會陪你一起遺忘抑郁癥。”
任澗抽了抽鼻子,看向路邊的行人。
“我就說一直都沒有人真正地理解我。”
任澗只是在心里這樣想。
一只粉色的蝴蝶落在了她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