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8日。
昏暗的房間里,曾許坐在床角,抱著膝蓋,雙目無神。
這是早上四點,曾許完全被折磨醒了。記得是做了一個已經記不起的夢,他被夢里的情節連帶著翻了個身,結果就是這么一個動作,讓他沉睡的大腦疼痛得無法自拔。
從睡夢中疼醒的曾許迷迷糊糊地想要繼續入睡,可在這個狀態下他卻越來越清醒,因為哪怕紋絲不動,顱內也會產生一種擠壓式的真空性疼痛。
于是,曾許一直躺到了五點半,這期間他始終很困,但每每微微入眠就會被疼醒。最后實在受不了了,就坐起身來,使得頭部處于更高的平面,以求降低疼痛感。
在另一邊,同樣的,任澗也在四點時就醒來了。不同于曾許的被迫與無奈,任澗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她的并會讓她每天只保持五六個小時的睡眠,身體已經長時間處于亞健康狀態。
但與曾許相同的一點是,她也在床上自我放空,躺到了五點半。但她一點都不困,就這樣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融化在時間的一點一滴的流逝中。
五點半的時候,她坐起身來,捏著被子,把被單邊緣稍硬的部位折成三折,形成一個尖銳的角,百無聊賴地劃著手指,劃出一條條白印。
而后,手機鬧鈴響了,這也在任澗意料之中。她拿起手機關掉鬧鈴,順勢看了一眼QQ,安靜得連一個紅點都沒有。
她其實想找曾許說說話,但不知是考慮到他可能沒睡醒,還是出于身份的不遠不近,最終她就此作罷。
鏡頭轉回來,曾許也在看著沒有一條新消息的手機屏幕發呆。他點開與任澗的聊天框,手指在鍵盤上徘徊許久,最終一個字也沒打出來。
自從他在一個不合時宜的場景向任澗表達了不合時宜的話之后,兩個人之間始終存在著一層隔閡。即便是當面談過了之后,這種尷尬的距離感卻怎樣都抹不去。
或許……有的人真的只能做朋友吧,這層關系打破以后,怕是連朋友都做不了。
兩個人就像平行線一樣,自始至終都保持一定距離向人生遠處行進。但一旦一方有了偏移,就會在相交之后愈行愈遠。
最后,曾許煩躁地把手機扔到了床上。他頭更疼了。
不過自從曾許意識到了自己已經有生命危險時,他也在盡量地克制藥物的使用。做不到戒藥,那就降低服用的頻率,等到疼痛實在無法忍受時再服。
曾許不禁從抽屜里拿出藥瓶,又愛又恨地看著上面蚊子似的字。忽然,臥室門開了,把曾許嚇得連忙放下藥關上抽屜,抬頭一看是他爹扒著門縫。
“干啥?”曾許沒好氣地問。
“呀,許子你醒了啊,那個啥,今天早上公司臨時通知有點事,我也沒做飯,外邊桌子上留了十塊錢,你自己買點早飯吧。”曾鐵說。
“你不是剛上完夜班嗎?”曾許皺起眉頭,“不睡覺能受得了嗎?”
“沒事,偶爾加一次班沒什么。”曾鐵擺擺手,“你記得吃飯啊。”
“知道了。”曾許說完,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那你慢點開,別疲勞駕駛。”
曾鐵受寵若驚,連連點頭:“誒,誒。”
曾鐵走后,曾許來到客廳,桌子上果真放了十塊錢。他撇撇嘴,對于他爹的小氣感到鄙夷。
想到要去買早餐,他的第一反應卻是想到了任澗。因為這個暑假,基本只要出門,曾許都會約著任澗一起。無論是吃飯還是逛街,無論是購物還是旅游,他們兩個幾乎形影不離,這讓曾許在出門前會條件反射一樣想到她。
不得不說,任澗已經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他再次打開手機,看著與任澗的聊天框,幾次是欲言又止,既想約她一起,又放不下面子主動。
畢竟在他的心理活動中,他明明已經勇敢地主動一次了,并且又被拒絕,那么接下來再投出邀請會不會顯得自己太過主動,讓對方覺得自己依然想要更近一步,會讓對方厭煩呢。
再三思索,曾許還是忍住了。
而在任澗這邊,心里也不止一次躁動著想聯系曾許了。她總是在想,曾許怎么還不給自己發消息呢?是不是在自己說出了目前無法讓關系近一步的原因后,曾許也認清了根本,覺得自己的抑郁癥確實是個無法避免的問題,因此就要到此為止了?
這樣的前提下,任澗還要去打擾曾許嗎?這樣又疏遠又拽著不放的行為,會不會讓對方厭惡呢?
思來想去,任澗也沒有打破僵局。
于是,兩個人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反復拉扯,在彼此的沉默中懷疑自己,誰也沒有說話。
任澗嘆了口氣,剛剛放下手機,悲傷的情緒如潮水般涌來。看著太陽光也照不進來的亂糟糟的房間,任澗沒心思去拉窗簾,也沒心思去疊被子。
忽然,懷里的手機響了。她怔了一下,欣喜地接起來,卻聽到宋詞的聲音傳來。
“是你呀。”任澗再次失落下來,但沒有表現在語氣中。
“除了我還能有誰呀?”宋詞呵呵一笑,“哦~你以為是曾許是吧?”
“別瞎說。”任澗被道出了心里話,還怪難為情,若不是隔著手機,宋詞一定看到了她紅撲撲的臉蛋。
“那個……上次因為我身體的原因,我們沒出去成,明天我們出去吧。”宋詞拋出橄欖枝。
任澗連忙說:“沒關系的,你身體不舒服可以不用出去,我不在乎這個的。”
“我沒事了,就這么說定了,明天你能出來的時候叫我。”宋詞說。
“嗯……好。”任澗也答應下來。
掛斷了電話,房門也開了。劉戀站在門口看著任澗掛斷電話,賊眉鼠眼地責怪:“一大早跟誰打電話呢?我跟你說,不要和那個覃笙來往,她能教你什么好?”
幫助自己的覃老師被母親這樣說,任澗自然不愿意。可她也知道,頂撞劉戀得不到任何好處。
“我和我朋友打電話呢,明天我們要出去。”任澗如實說。
“喲,你還有朋友。”劉戀依舊尖酸刻薄。
任澗撇撇嘴,對于母親的尖銳,她已經習以為常。
“那我幾點能出去?”任澗問。
“不是狐朋狗友吧?”劉戀答非所問。
“當然不是。”任澗不耐煩道,“所以我幾點能出去?”
“你不會要偷偷去找那個臭小子吧!”劉戀一拍大腿。
任澗面無表情,一把將劉戀推了出去,反鎖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