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曾許受了點傷,因此他那幾個同學也就都下了場,來到他身邊查看傷勢。
曾許的手掌肉上黏糊糊的,血與土交融在一起,其中還有幾顆小石子鑲在上面,用手撥掉以后露出一圈圈鮮紅,看起來滲人極了。
“媽呀,破這么大一塊啊?”皓宸看了直咧嘴。
“趕緊用水沖一下,不然一會兒感染了。”小胖說著,把曾許旁邊的礦泉水擰開,對著曾許的傷口沖洗著。粘黏的血土被沖掉以后,一條條劃開的血痕周圍紅腫起來,原本石子鑲嵌的地方露出幾個小血洞,紅白的皮肉暴露出來。
“他們打球真是臟。”阿哲為曾許發聲道,“把許子都給弄摔了。”
“不怪他。”曾許說了出乎意料的話,“是我自己身體太瘦削了。那小子說得對,他只是正常對抗,是我適應不了而已,如果是以前,這種程度的身體接觸我一定不會說什么。”
“才不是吧。”崔楚瞪大眼睛,不甘地說,“上次打比賽這種事情你都幫我出頭,怎么到你自己你倒覺得無所謂了?”
曾許無奈地聳聳肩:“因為我很了解我自己的身體,我比之前瘦了將近四十斤,我的身子早就不支撐我繼續打球了。而且認真地打了幾個來回以后,我都快累吐血了,小腿也隱隱作痛,或許我就該聽我媽的話,不該去碰籃球。”
曾許的話不無道理,在他劇烈運動以后,他的肺子就像快要炸開一樣,渾身上下的關節酸痛無比,腦袋也疼得要命。運動促使的新陳代謝加快和血液流動加快,都在讓曾許的身體超負荷。
曾許的話讓他們幾個連連搖頭,七嘴八舌地反駁著、安慰著,但曾許只覺得他們吵鬧,渾身的劇痛感讓他甚至不敢大口喘氣。忍無可忍之下,曾許掏出一顆藥,服了下去,才逐漸使得疼痛緩解。
崔楚見到這一幕,意料之中又心有不甘地咬著牙,最后只能緩緩嘆了口氣。
小胖還要說些什么,但是被崔楚給拉住了。他向身后的樹下揚了揚下巴,眾人順著那個方向望去,看到任澗站在樹蔭之中,雙手無處安放。
崔楚使了使眼色,然后對曾許說:“許子,還有人等你呢,我們就先撤了。”
曾許扭過頭,看了任澗一眼,對他點了點頭。隨后,幾個同學就重新回到球場上,此時任澗才靠近過來,坐在曾許旁邊。
“受傷了啊?”任澗關切地問。
曾許把手掌伸向任澗面前,想讓她心疼一下自己。誰料任澗對這種程度的傷口似乎見怪不怪,眉頭也不眨一下,但眼神里滿是心疼,她握住曾許的手腕,吹了吹:“疼不疼?”
“不疼,小傷而已。”曾許笑了笑。
“你這得消消毒,不然會感染的。”任澗說罷站起身,“走,去藥店買點碘伏。”
曾許愣了一下,本著覺得這種小傷用不上大驚小怪,連連拒絕道:“我這傷得又不重,用不著上藥的。”
“你這傷口里還有雜質呢,不清理干凈的話感染了難受的是你自己。”任澗拉起曾許的手。
曾許還想往后拽,但剛一發力,任澗就回過頭來盯著自己,把曾許盯得啞口無言,只好乖乖跟著任澗走了。
任澗去藥店買了一瓶帶棉球的碘伏,又買了一卷紗布,帶著曾許來到了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我說,有這么嚴重嗎?”曾許哭笑不得,“還買紗布干嘛。”
“傷口要好好保護起來,免得清理完又碰著。”任澗一邊說一邊打開碘伏瓶蓋,從中夾出一團浸著碘伏的棉球,在眼前轉了轉。
二人對視一眼,任澗向曾許伸出手。曾許猶豫地把手遞過去,輕輕放在任澗手上,一時間,清冷的溫度傳到手背上。
曾許的手比任澗的大很多,手臂雖然很瘦,但比起任澗的也粗壯一圈。任澗托著曾許的手,用棉球一點一點擦拭著他的傷口,碘伏觸碰到傷口的一瞬間,蟄痛感使得曾許情不自禁地縮了縮手。
任澗瞥了他一眼,重新把他的手拉回來說:“疼就是在消炎了,說你還不信。”
曾許漸漸適應了這種痛覺。從曾許緊繃的肌肉逐漸放松中能夠感同身受,因此任澗才繼續給他上藥。她認真地清理著皮肉下的雜質,生怕又弄疼了曾許,然后撕開一張紗布,小心翼翼地在曾許的手上纏繞,一舉一動輕如履冰,那種專注讓曾許不由得凝視著她。
任澗低著頭,長發披在后背,有著月光的柔長,從脖頸和雙鬢耳廓垂下的部分微微卷起,在風中散發著野花的淡香。她的眼眸微張,像夜里無星一般黯淡無光,卻留給曾許無限的遐想,那長長的睫毛洗刷著曾許的心房。
任澗纏繞了兩層紗布以后,稍稍緊了緊,在曾許手背上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她剛想滿意地抬頭說一句“好”,卻與曾許的面龐擦過,鼻尖之間僅差一厘米,甚至感受到了曾許柔棉的鼻息。
四目相對,二人都怔住了,任澗黑胡桃的眼瞳中映射著曾許的模樣,而曾許滿眼也都是任澗的面龐。
他咽了一下口水,微微張開嘴,輕聲問道:“任澗,我們……現在是什么關系?”
“誒?”任澗頓了一下。
突然她瞳孔猛縮,渾身像觸電了一樣,口中倒吸的空氣都顫抖起來。她連忙挪開目光,身子不由自主向后撤了撤,與曾許拉開距離,臉上不知何時泛上紅暈,一只手托起耳邊的頭發,磕磕絆絆地說著:“那個……我……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聽到這個回答,曾許的眼里頓時少了兩分光亮。他也扭開臉,縮回手,把纏著紗布的手藏了藏,臉上露出荒誕的笑,點了點頭說:“是啊,我們是好朋友呢。”
任澗偷偷看著曾許,小心地問:“怎……怎么了?”
“沒什么。”曾許把眼神從遠處重新移回任澗臉上,從她歉意的臉上讀到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對不起,曾許。”任澗極其小聲地說,連她自己都沒聽清。
“沒關系。”曾許居然聽到了。他似乎認命地點點頭,眼神再次瞟向別處。
“曾許。”任澗握住他的手,“曾許,你應該了解我這個人,我會自卑,會抑郁,會莫名其妙的暴躁,情緒非常不穩定,我會讓我身邊的人很累,我……”
“說這么多干嘛?”曾許笑笑,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雙手,“我們只是朋友,沒必要解釋這么多吧。”
任澗不住地搖頭,有一種曾許要把手抽離的感覺。即便她想要拽住曾許,可后者還是甩開了她。
“我有點累了。”曾許站起身,“下次再見吧。”
“曾許……”任澗心里也是五味雜陳。她無法面對和解決這樣的事情。
曾許拍拍她的肩,然后失落地轉身走開了。任澗望著他的背影,幾次想喊,最終也沒張開口。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頭也不轉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