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何如當初莫相識
- 寂寞梨花落
- 沁色
- 3294字
- 2010-08-26 09:26:00
第三十七章何如當初莫相識
比起林未有,阮凝心很受太子寵愛,我與太子之間誰亦沒有跨出那一步,由著傷口潰爛,也不愿去彌補。我始終介懷林未有一事,若非他為了一句‘庸人自擾’林未有也不至于淪落到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
我與林未有時常走動,倒是阮凝心自冊封大禮那日之后,除每日必行的請安之外,我們之間再沒任何交集,她的神情依然高傲不羈,著裝甚是高貴華麗,常將我這個名正言順的正妃掩蓋。也罷,我本身無意與她相爭,只是她對我始終有種無法消除的敵意,無論是刻意的避讓,還是沒有掩飾的眼神里,都可深深感覺到她內心的不甘,似對于我,恨之入骨那般。
我今日起得早,太子兩位側妃雖分置了宮殿,但宮人婢女卻還未撥去,此事我作為正妃亦要親自過問。綰兒本想為我穿上嫣紅的正妃宮裝,我嫌太過繁瑣,依舊挑選了素凈的青碧色襦裙,綰兒這丫頭便在一旁念叨了起來:“太子妃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倒讓別人占了便宜。瞧宮里那些人說得多難聽,奴婢替您委屈?!?
我轉身刮了一下綰兒的鼻梁,打趣兒地說道:“本宮的好綰兒!隨別人去嚼舌根吧,不必在意。”
綰兒笑開了歡顏,為我挽好頭髻,不忘妙贊幾句。我裝扮好之后,便坐了玉輦去林未有的寢宮。她與阮凝心,直接安排在了原先肖妃和秦妃的宮殿,這樣不僅省去了皇室的開支亦算合理合宜。
三年了,我再未踏入過曾經肖妃的宮殿,今日在此,卻感物是人非。當年迎寒而開的寒梅已悄然凋落,院內聞不到那一絲安神寧氣的熏香,一步步走入殿內,處處都是陌生的景致,肖妃,已是過往云煙,隨風飄散。
林未有步履輕盈地走出內室,作禮相迎,臉上仍是波瀾不驚、神色淡然。我對身后的綰兒說道:“去把撥給側妃娘娘的奴才帶上來,讓娘娘挑選。”
我牽過林未有的手,吩咐一旁伺候的婢女斟茶,悠然拿起一塊杏仁酥輕咬一口,杏香溢滿唇齒之間?!敖袢战o你帶來一些供你使喚的奴才,你放寬了心選個如意的?!?
林未有點點頭,髻上的步搖珠子就跟著叮當脆響,腕上的玉釧磕碰到瓷杯,發出的聲響卻并不刺耳,反而自有音律一般。
“太子妃說好既是好,未有無異?!彼錇槲业共?,舉止恭敬不失禮儀,看來是慢慢在向命運臣服了。
片刻后,綰兒帶著一干奴才奴婢走入殿內,眾人齊齊下跪,共呼道:“參見太子妃,側妃娘娘。”
我未抬頭,輕點了頭,綰兒即叫他們起。眾人開始挨個報名,林未有癡看著手里的瓷杯,道不出一絲情愫。
“奴婢滄海、奴婢遺珠,給太子妃、側妃請安?!眱蓚€小婢女都是稚嫩地女童,看著極是討喜,且名字取得好,滄海遺珠,雖是奴婢但從賜名上可以看出,取名人對她們兩個小人兒的憐愛。
“妹妹,這兩個小丫頭,本宮看著還不錯,若是嫌日子悶,有她們倆逗趣也能打發閑日?!蔽艺惺职褱婧_z珠喚到林未有跟前,林未有側臉看了看,點頭應允道:“模樣倒是水靈,留著吧?!?
“奴才蕭恪之給太子妃、側妃請安?!?
‘哐啷’一聲玉碎落地的驚天聲響,砸滿了整個內殿。我驚愕地看向林未有,她眼里已滿是禽不住的淚水,一滴滴極力奔涌而出。目光一絲不差地落在殿前跪著的奴才身上,那眼里蘊含的傷、蘊含的情,竟讓我有一絲觸動,不知為何而心傷,蕭恪之,是誰?
殿內的宮人面面相覷,我唯恐有閑言碎語,即刻遣退了殿內所有人,連帶著綰兒一并遣了出去,只留那蕭恪之一人。
我平靜地坐在軟榻上,亦不說一句,蕭恪之和林未有兩兩相望,那眼里的流露的情愫,為何我覺得如此熟悉,如此像我與裴煜?
“為什么?”林未有難掩哭腔,聲音已明顯細弱嗚咽。
“只愿在你身邊,不問緣由?!笔掋≈€首抬頭,我終于將他看清,劍眉之下如幽幽碧波般的明眸,似那春日的靜湖之水,溫和且明朗,帶著一絲瀟灑不羈。這樣的人,是應該在茵茵草原之上策馬奔騰,是應該在江南秋色之地撫琴奏樂。
“這不值得!這不值得!恪之……恪之……我不能毀了你?。 ?
林未有似乎已然忘記她現在的身份,一個奴才,一個主子。她搖搖晃晃地起身,走進蕭恪之,腳踩在分碎的瓷片上,她亦無感無覺,只是癡望著蕭恪之,淚水如洪潮般奔瀉。腳下已隱約滲出殷血,染紅了林未有的群裾,綻開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我沒有拉住她,此刻若換做是我,誰亦拉不住我,就如我當初在雨夜義無反顧的奔向裴煜那般。不需要想后果,不需要想結局,只想此時此刻,僅此二人,天荒地老。
蕭恪之抬眼看向我,眼里盡是懷疑,我卻對他坦然一笑,我不能給他二人獨處的機會,做到此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傳出去至少殿內還有我這個正妃在此,若然僅剩他二人,林未有的命運就岌岌可危了。
“恪之……我可以求太子妃放你出去!你走吧,你走好不好?找個好女子,娶妻生子,過尋常家的日子,別再執著于我了!”林未有與蕭恪之緊緊相擁在一起,天地間似乎就他二人,我亦成了空氣一般。
只是,娶妻生子?蕭恪之此時已是閹人,已是凈身后的宮人,還有哪家姑娘愿嫁給他,更談何生子。若然他不這樣做,他怎能進得了守衛森嚴的皇宮,怎能時時刻刻伴于林未有左右,這是一步爛棋,卻也是唯一一步可行之棋。
蕭恪之沒有回答,其實,亦無須回答,答案早就給出。僅這一句,只愿在她身邊,不問緣由。
無論怎樣,我卻知道,我終將是那個親手斬斷夢絲的人,我不能讓蕭恪之呆在林未有身邊,這是一個隨時會被揭發的秘密。在她身邊不是保護她,是更快一步將她推向死亡。宮內人心險惡,難保不定林未有這里有幾個探子,我沒有那本事可以一個個幫她清除,唯一穩妥保險的方法,亦只有分開他二人,這才是萬全之策。
我故意將杯蓋打翻,不帶任何喜怒亦不看他們,說道:“蕭恪之,你若真想護她平安,就離開她?!?
林未有下意識地抓緊蕭恪之的手,驚恐不定地看著我,蕭恪之凝眉不語,握住林未有的手卻漸漸松開。我心中劃出一絲欣慰,蕭恪之比我想象中聰明,權衡利弊,這是最好的選擇。
“我不會離開她!即已進來,就未曾想過出去!”蕭恪之復又堅定地看了一眼林未有,似在許下生死同路的誓言。
我心中氣他,才想著他聰明,此時又是榆木腦袋,竟不懂我話中之意。我無奈嘆了口氣,腦中閃過無數念頭,只有這一個法子了!
“林未有,你真是給本宮出了個大難題!如此,蕭恪之你則跟著本宮罷,這是最后的退讓,你若不依,就再由不得你選!”我憤然起身,與他二人對視,眼里盡是不容置疑。
林未有抬頭看了眼蕭恪之,再是舍不得亦要保命,若然命都沒了,還談什么相思情愛?她踏步走向我,唇邊淡淡浮出一抹笑意,走至我跟前,正規正矩地給我下跪行了大禮,重重地磕了頭,大嘆道:“多謝太子妃!”
我揮了揮袖,亦不回答,自行饒過林未有走出大殿,身后緊跟著腳步聲,蕭恪之終還是跟來了,不枉我費盡心思保他二人。
一路走回寢宮,我都不愿再開口,綰兒疑惑地看著我復又看向蕭恪之,定是想問,明明是給側妃選奴才,怎么我自己倒帶回了一個。
蕭恪之站在殿外,我走入內室,宮人不可跟著入內,綰兒服侍我更衣褪妝,終是沒能忍住問道:“太子妃,那奴才是誰?”
我內里的怒氣還未消,綰兒剛好觸及氣頭,我叱喝道:“本宮的事還由著你管么!出去!”綰兒悻悻而去,我伸手拔掉頭上的珠釵,零零散散地取下一通飾物,這才將一頭青絲毫無累贅地映入鏡中。
我換了身更為素凈地月牙白衫子,步出內室。蕭恪之站在殿檻處,低埋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殘陽余暉印上他的側臉,蒼白無色,更似落霞晚昏時的那一汪碧青湖水。
我走進他身邊,想把眼前這個迷蒙俊朗的男子看透,是怎樣一份堅定的決心,竟讓他放棄自身,甘愿為奴。此情此意,我不能說是不欽佩,不贊賞的,誓山盟海,誰亦說得出,真正能做到的,能有幾人?
“你帶不走她的?!蔽移届o地對他說道,不管他有沒有此孽想,我不能看著他與林未有跨入火坑亦不救,我知道只要他一句話,林未有定會隨他生、陪他死。
他抬頭對我悵然淺笑,笑意中夾雜著一抹揮之不去的無奈:“心里有她,何須遠走?此生此世,至死靡它?!?
好一個‘至死靡它’忠貞不移,這樣一個男子,說出這番絕世誓言,我竟也有一絲撼動,林未有與他,雖不得天長地久,但真正的地老天荒,早已為他們二人而存在。
我緩緩退進內室,眼角悄無聲息地滑落一行不知悲喜的淚水,心中的那抹悠然白影,沁入整個身心。我沒有林未有的勇氣,我有太多太多無法舍棄的情誼,我清楚的知道,我不可能做到如此,若然有一日,裴煜愿帶我遠走高飛,也許,我會選擇停留。我終是在一步步地放棄他,眼睜睜地看他走遠,我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