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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番外 安得與君相決絕

  • 寂寞梨花落
  • 沁色
  • 4724字
  • 2010-09-25 18:37:31

番外安得與君相決絕

寒冬時節(jié),萬物枯竭,唯有寒梅迎風而開,一朵朵花苞兒一夜之間綻放,嬌艷欲滴。隨之而來的簌簌大雪,為這個不大的邊陲小鎮(zhèn)披上一層如夢似幻的銀裝。豆大的雪珠子如旋轉(zhuǎn)飄舞的蝶衣,在空中緩緩墜落,絕美凄然。

林未有坐在屋子的門檻前,纖細白皙的玉手撐著鵝蛋臉頰,癡癡地看著滿天飛旋的雪花,偶爾伸手去接,落入掌心,看它順著掌紋融入無痕的雪地里。秋水般的眸子上覆著一層潔白的雪粒子,連那細細勾勒的遠山黛也被暈成了素白,唯有那淡色粉唇是這一片素雅中的點睛之筆。明明冬日這般寒冷,人人都凍裂了嘴唇,泛起了皮子,而只有她,無論春夏秋冬,柔柔地雙唇永遠這般水嫩,仿佛是要淌出水來。

今日是她娘親的忌日,十年了,她從未去祭拜過娘親,每每一到這日,天空必然飄雪,她便也習慣這樣呆呆地坐在門前看雪落雪停,有時這樣一坐,就是整日整夜。爹爹不讓她去拜祭,問了十年的為什么,后來她漸漸明白,娘親已經(jīng)被遺忘,甚至不允許被記住。

娘親是爹的四房小妾,生下她這個女兒后沒過幾年就去了,家里的人都說她是克星,賠錢貨,嚼舌根的人多了,一傳十十傳百,謊言自然而然就成了事實。從她記事起,她就知道,爹爹不疼她,家里的人不看重她,就連下人奴婢也不把她這個名義上的四小姐放在眼里,處處被人嫌,她已經(jīng)開始相信這個世上,有她沒她,都無關緊要。

有幾個婢女經(jīng)過她面前,也不作禮,反倒是故意在雪中踩來踩去,更有甚者蹲下身子玩起了雪團。林未有也不惱,木然地盯著她們,雪團在半空中劃出悲傷的弧線,猶如隕落的流星,重重地砸在其中一個婢女臉上。

“呵呵……呵呵……”

林未有嫣然巧笑,這笑聲如絕望的沙漠中聽見的駝鈴聲,清脆悅耳,喚醒心底最深處的希望。婢女們都不知所以然地看著她,那挨砸的婢女臉上還有忘了擦掉的雪粒子,覆蓋了她大半張臉,林未有越看越笑,笑到最后眼淚都逼出來了,也是不停地呵笑,這可把那些婢女嚇著了,一個個落荒而逃,邊跑邊喊:“四小姐被鬼附身啦……”

“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tǒng)!”

林未有不用抬頭也知道來者正是她那位絕情寡義的爹,他是有多久都沒跨進這里了呢?久到她都忘了他的樣子,久到記憶中只剩這沉穩(wěn)粗豪的聲音。

他要她忘記娘親,而她選擇忘記爹。

“爹。”

林未有緩緩起身,木訥地給來人作了個禮,腦中思來想去,嘴里卻只能說出這一個字。

“我今兒來,是想問問你,可愿意學琴?”

她伸手拍了拍百褶群裾上的雪珠子,抬頭有意無意地看了她爹一眼,原來歲月還是在他臉上留下了斑駁的印記,下顎參差雜亂的青茬,從鬢間到眼角幾道一深一淺的紋路襯得他土黃的膚色,病態(tài)蒼老。

學琴?她知道爹不會無緣無故的跨進這個門檻,也不會沒來由的問出這一句,可是他既然開口相問,她還能說不嗎?逼著自己擠出一抹不帶感情的笑意,微微點頭。

“那好,爹已經(jīng)為你找好了師傅。”

她這才看見爹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儒雅的男子,長身玉立,一襲青灰色長袍,手中抱著紅木琴,嘴角翹起一抹淡笑。青色布條束發(fā),皚皚白雪紛落在他梳理整潔的發(fā)絲上,如明珠般耀眼。

多年后她才明白,原來只這一眼,就注定了今生今世糾纏無緣。

今日天氣甚好,驕陽的金輝灑滿冰天雪地,雪面氳氤一圈圈白霧,絲絲繚繞,朦朧迷離。蕭恪之做林未有的琴師已經(jīng)大半月了,他們之間似乎也隔著一層薄霧,明明看得見,卻走不進。他索性一咬牙,鼓足了膽子拼命把這霧氣吹破。

“四小姐,以后可叫我蕭恪之。”

他們對坐在屋中,面前擺著紅木琴,屋子里并不暖和,下人送來的炭火總是不夠用,林未有的手凍得直發(fā)抖,顫顫巍巍地扣上琴弦,如何也使不下力氣彈出琴音。

蕭恪之不知為何,心突然揪著揪著疼,看著眼前的秋水伊人,心底有個聲音沒完沒了地回響:“她冷……很冷……”

于是也不管是這聲音在作祟,還是何種情愫在滋生,他赫然起身坐到她身邊,同樣冰涼的手掌握住她的芊芊玉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弦。琴弦每發(fā)出一聲音色,他的心就跟著跳躍一次,直到一曲終,他也沒能克制得了不平靜的心跳。

林未有貪婪他手心傳來的溫熱,雖然她知道什么男女授受不親,雖然她知道不可有肌膚之親,可是她沒有推開他,她很想就此一輩子都溺在這琴音中,更或者,是溺在彈琴的人心中。

每日一到午時,他就會來,直到夜幕降臨他才無可奈何的離開,兩個人明明什么也沒說,卻像是早已說盡了千言萬語。他來,她的心就如含苞怒放的梅花那般期盼,他走,她又仿若開敗頹靡的花兒,凋謝的那么決絕徹底。

日子就這樣在無聲無息中靜靜流淌,不知不覺,他在她身邊已有一年之久。琴技時好時壞,有時為了博他一笑,她可以在前一晚彈一宿的琴;有時她喜歡看他彈琴,低眉閉眼,悠然自若的神態(tài),她也就耍了一點小伎倆,故意彈錯一個音,讓他反反復復地握著她的手一直彈同一首曲子。

她發(fā)現(xiàn)了一件怪事,家里的人似乎從她學琴那日起就對她變了樣,時常有事無事就來串門子,尤其是那些下人婢女,看見她也總是‘四小姐’前‘四小姐’后,叫的不知道多甜膩。連幾年未見的大娘二娘也冷不丁地跑來噓寒問暖,她在迷霧中渾渾噩噩,總覺得家里有什么事與她有關,而她卻一無所知。

“蕭恪之,家里的人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她在萬般無奈下,只好把問題拋給一個外人,她只是想說,并不在意他能不能回答。

蕭恪之當然知道為什么,從他第一天跨進這個家門,老爺就告誡他定要教好四小姐學琴,因為……她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人。可是,他能說嗎?很明顯不能,于公,他只是個琴師,這個家里任何事都容不得他去插嘴;于私,她已經(jīng)注定要跳進火坑,他還沒有殘忍到可以親手把她推下去,更多的,是千千萬萬個不愿意,情根早已深種,奈何發(fā)不出芽,結(jié)不了果,這種子埋得太深,深到將兩個人連接在一起,只能相望,無緣走近。

“我不知道,也許是你想多了。”

林未有在蕭恪之的眼里捕捉到一絲傷情,她想問他為何傷心,可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下,她只要他們之間是美好的,是無憂快樂的,這就夠了,傷心不傷心她已不愿探究。

“四小姐,其實……其實你可以叫我恪之。”

蕭恪之吞吞吐吐地說出這一句,雙眸一直閃爍,目光只聚集在身旁的綠衣女子身上,而林未有雙頰霎時緋紅,嘟囔著嘴,左手不停地撕扯著手里的娟帕,她覺得蕭恪之的聲音就想這娟帕一樣絲柔,滑過她豆蔻的心扉。

“嗯,恪之……你也別叫我四小姐了,叫我……叫我……”

牙齒似乎都在打顫了,最后兩個字硬是說不出,臉頰越來越熱,她想身子里定是有股火苗迅速竄起,將她從頭到腳的融化了。

“未有。”

明明寒冬臘月的天兒,唯獨這兩個人都是渾身燥熱,連一向泰然的蕭恪之此時也不知怎的紅了雙頰。兩人對視一笑,看見你在我、我在你眼中的樣子,他恍惚間就像是看見了雪中的仙子,那般純潔動人,而她竟也是巧合的把他看作天神,獨屬她的塵世,保護她一個人的天神。

宸德六年,元月初六,皇上下詔,大選秀女入宮。凡是家中親族官至四品以上,虛歲到及笄之齡,面容姣好,無身體病災殘疾,完璧女子皆可參選。

林未有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漠不關心,因為僅是‘家中親族官至四品以上’這一條,她就沒有資格入宮,她爹只是個小小的六品主簿,論資排輩,她的家族已經(jīng)被皇宮拒之門外。

后來的后來,她才知道,原來這一切看起來那么死板的規(guī)定,都可以用錢財買通,只要她能一躍成鳳凰,送出去的人情債,總有一日會盡數(shù)歸來。

越要臨近那個日子,家里人看她的眼神就越是含著一種莫大的期望,與之相比,蕭恪之日日彈琴,曲子悲到令人落淚不止,有時手指都被琴弦磨出了血,與這紅木琴染為一體。

林未有每次心疼的為他包扎,自己反倒是落不完的淚珠子,蕭恪之什么也不說,只是靜靜地坐著,為她拭去淚痕,偶爾自言自語,待到林未有湊近耳朵想聽清楚時,他又立刻閉上了嘴,只剩一聲無言嘆息。

當林老爺跨進院門時,蕭恪之手里的琴弦‘嘣’一聲,竟被他硬生生地撥斷了。他知道該來的無論如何逃也逃不掉,他癡癡地看著林未有,秋水明眸、玲瓏小鼻、粉潤朱唇,從上到下,一絲一毫也不肯放過,恨不得把她融進自己的身體里,這樣就能不分不離。

林老爺帶著林未有進了里屋,他獨自坐在門檻前,原來心里有一個人,會不知不覺地將她與自己合并,她的一舉一動都影響著他,以至于這個習慣,他也學得淋漓盡致。

“不!我不去!我不做什么妃子……我不要當什么鳳凰!”

“混賬!容不得你選,我說去就必須去!三日后就會有人送你去昭陽,你最好識趣點!”

他聽見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啜泣,甚至還聽見一巴掌清脆打在她臉上的絕望聲,能怎么做?帶她走,走去哪里?他自嘲地笑了笑,頭埋進雙膝里,很想捂住耳朵,可是心卻聽得見,怎樣可以讓心麻木?怎樣可以不痛不傷?

林老爺走的時候,怒氣沖天,連門檻前坐著的蕭恪之也沒搭理,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門。他也顧不得什么女兒家的閨房不得擅入,徑直走進了里屋,便看見了蹲在墻角雙手環(huán)膝,低聲嗚咽的林未有。

他不著聲跡的走到她身邊,俯身緊緊擁住她。他什么都做不到,以為只要這樣抱著她,至少可以溫暖她,可是明明他自己都冰涼透骨,兩個相擁的身體,就像冬日里的雪人,互相取暖,又互相給予彼此冰冷。

“恪之……怎么辦,怎么辦?”

眼淚泛濫,如何收也收不住,一瞬間就沁濕了他胸前的衣裳,暈開大朵大朵淚花,從心口沁入每處骨肉,融進血脈。

他捧起她滿是淚痕的雙頰,第一次那么深情的吻她,那么苦澀的眼淚讓兩個人嘗盡別離。

林未有只覺得這一霎那就是永恒,那柔軟帶著她最大眷念的溫熱,她癡癡地迷醉,仿若整個世間只他二人。屋外還飄著鵝毛大雪,順著窗戶飄落在蕭恪之的臉上,他只感覺一片濕潤,分不清是雪,還是淚。

蕭恪之用了一整夜的時間修復崩裂的琴弦,只愿為她再奏一曲。而這一曲,讓兩個人都銘記此生。而這份情已深深印在骨頭上,那么如果沒有今生,就盼來世再遇,以此為證,縱使六道輪回,縱使遺忘。

然,骨之印,永生不滅。

他用匕首一刀一刀的在暗紅的琴上刻下: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無關風與月。

那串珊瑚串珠,是蕭恪之的娘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他從懷里掏出捂得溫熱的珠子,牢牢套在林未有白如初雪的皓腕上,殷紅的珠子帶著他的體溫,滲入她的冰涼。

“未有,我的妻。”

她的淚珠就像這珊瑚一般,明明是透明無色,滴下來時化作刺目的紅。她緊緊地抱住他,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咬著牙說出:“若然有一日你負了我,那么斷珠之日,就是我放手之時。”

蕭恪之柔軟的唇瓣印上她的額頭,他怎么會負她?這一輩子,下一輩子,永永遠遠都不會負她,縱然她即將做別人的妻子,那又何妨?他早已認定她是唯一的妻,不管她還有沒有機會回來,不管此生還能不能再見上一面,這都不重要。

等她,是天荒地老,至死靡它的信仰。

皚皚白雪像是在為林未有送行,風吹雪落,凄凄涼涼。蕭恪之一直站在隱于人群的角落里,他只感覺風如刀割,雪如錐刺,看著她一襲綠衣緩緩上轎,似空谷中靜放的幽蘭,空氣中仿佛縈繞著她的氣息,他多貪戀一分,她就消失得遠一分。手里緊緊拽著一張已被揉捏得不成形的布條,他待轎子漸漸淡出視線,直到最后化作一粒雪珠,眼前白茫茫,心中空蕩蕩,他終于醒悟,他的妻,已漸行漸遠。

顫抖著手打開布條,水珠滴在布條上,暈染了墨跡,他慌忙擦拭。是雪在哭泣吧,不是他在哭。蕭恪之這樣想著,伸手接住幾片雪花,癡看著掌心中的晶透,吶吶自語。

“別哭……她會回來的。”

手上一松,布條隨風飛蕩,在空中旋轉(zhuǎn)舞姿,悠悠墜落在雪地上,墨色在一片素白成了唯一的焦點,林未有清秀的字跡鋪滿了整個天地。

但曾相見便相知,

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決絕,

免教生死作相思。

這是林未有沒進宮之前的事,也算給她和蕭恪之的愛情畫上一個句號,僅此一篇,因為小沁不想再寫這么悲情的故事,由始至終都無可奈何,若然不相遇,若然不相知,何來如此相思苦。

番外用第三人稱的手法,是小沁覺得可以讓親們完完全全的看見蕭恪之和林未有的內(nèi)心,我心疼蕭恪之,所以在寫他的心理描寫時很怕拿捏不準,適得其反。這篇我是比較滿意的,希望看過的親們說說你們的看法,小沁萬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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