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傷情
- 寂寞梨花落
- 沁色
- 3565字
- 2010-07-26 15:09:10
第八章傷情
再過幾日,就是一年一度的花朝節(jié)。花朝節(jié)是從漢朝延續(xù)下來的節(jié)日,此節(jié)是為了紀(jì)念百花神的生日而設(shè),節(jié)日期間,人們白天可結(jié)伴郊游賞花,晚上可到河邊放花神燈,以求花神保佑。雖然身在禁宮中,但也被此節(jié)的喜慶感染,各宮主子奴婢都采集鮮花沐浴,做好了花燈預(yù)備節(jié)日當(dāng)晚在御河上放燈。
許是皇宮里太久沒有這般熱鬧一番,連皇上與皇后也為之動容,吩咐此節(jié)當(dāng)日所有女眷皆可放燈許愿,并傳旨禮部設(shè)下晚宴,共度佳節(jié)。
幾個小婢女在院落里疊著花燈,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總覺著自己手里的燈才是最好的。我在窗前靜默的看著,許久沒這樣開心過了,曾經(jīng)我也是這般天真爛漫,也曾做過花燈,帶著綰兒,擠在擁擠的人潮中,只是希望放掉手中的花燈。
“你們幾個小丫頭,不好好干活,跑到這里來偷懶,小心罰你們?nèi)ケ┦遥 ?
綰兒不知從哪里走了出來,厲聲訓(xùn)斥著,幾個小婢女一聽去暴室,嚇得急忙求饒,手里卻還是緊拿著花燈,我淡淡一笑。
“綰兒,由著她們?nèi)グ桑荒昀锬苡袔滋爝@般快樂,人誰無愿呢。”
綰兒側(cè)頭不解,一旁求饒的婢女們倒是機靈,趕忙轉(zhuǎn)向朝我磕頭謝恩。其中有一個婢女是新?lián)軄砦覍m里的,看樣子才不過十歲的樣子,稚氣未脫的小臉笑得咧開了嘴,我看著這孩子討喜,便招手把她喚道了殿內(nèi)。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進宮來了?”
她倒也不怕我,作禮后依然笑顏逐開,像是得了什么賞賜似的開心的笑個不停。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我本就是孤兒,沒有父母。以前村里的人總笑我沒家,整日顛沛流離,我也不懂顛沛流離是什么意思,王家的阿婆看我可憐,管我叫流離,叫得順口了,整村都這樣叫。后來村子發(fā)大水,都往城里逃難來了,我跟著他們走到城門口,看到皇宮發(fā)告示招宮女宮人,他們說皇宮里有吃有喝,主子還時常有打賞,我自然愿意來,有頓飽飯喂肚子就行,哪里還顧得了那么多呢!”
看她說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我心生憐憫,果然還是個孩子。即便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幸,她卻仍然只求一頓溫飽,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體驗到她的苦,即便是遇著了,也未必如她這般一笑置之。
“流離,但愿你此生都不再受流離之苦。”
我溫柔的拂上她的頭,她“咯咯”的笑出了聲,拉過我的紗袖問道:“太子妃怎么不做花燈呢,是不會嗎?流離教你,流離教你!”我被她逗得直笑,綰兒上前斟茶我都未有察覺。
“太子妃做的花燈,昭陽城里若認(rèn)第二,就沒人敢認(rèn)第一!”
流離一聽,拉著我的廣袖非要我做一盞給她看看,我無奈,性子拗不過她,也沒想和一個孩子動怒,伸手在流離的額頭上彈了一記,笑言道:“綰兒,看你惹得好事!去把扎紙和竹簽?zāi)脕怼!?
綰兒笑著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拿了東西放到桌上。我拿起竹簽先彎形編好,大致是做成夏荷的樣子,再用剪子把扎紙剪出荷花瓣,用粘性極強的詹米將花瓣粘在竹簽骨架上,一層層的沾,一層層的剪,半個時辰后,一盞精致的蓮荷花燈就制成了。
綰兒和流離癡看著眼前的花燈,兩個人都是一副恨不得占為己有的樣子,我突然涌上一絲感慨。
“綰兒,去取筆墨來。”
俯身在最里層的荷花瓣上寫道:‘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
克制這么久了,唯有用這種方式來敘相思嗎,裴煜,裴煜,你還好嗎。“今晚把這盞燈拿去御河放了吧。”將燈交給綰兒,徑直走進了內(nèi)殿,身后不斷傳來流離纏著綰兒要燈的嬉笑聲,我卻是再也笑不出。
今晚的夜色甚好,月牙慵懶的掛在天上,一顆顆星星忽閃忽滅,極富詩意的籠罩在皇宮之上。此時的長樂大殿正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好景致,我與太子同坐在帝后的左側(cè)位,看來這不僅是一場普通晚宴,三品以上的官員皆有赴宴,我余光一瞥,隨即就在臣子首位找到了爹的身影。
一年不見,爹似乎又瘦了,耳鬢間的白發(fā)也越發(fā)顯眼,我嘆為心酸。爹在看到我時,欣慰一笑,對我顎首點頭,我亦回笑,示意一切安好。
歌舞頓停,眾人舉杯,共賀佳節(jié),祝年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眾人站起祝酒之間,我恍然看到了裴煜,那樣淡漠的喝酒,倒酒,再喝酒。心向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怎么變成這樣,昔日溫潤如他,如今卻頹廢潦倒,曾經(jīng)對任何人都保持著溫和笑容的他,席上之人卻漠視淡然,哪里還尋得回半點原先的影子。心里有個聲音不停在質(zhì)問我‘是你!是你把他害成這個樣子,是你莊子夫!’
“子夫,南寧世子還未娶妻,父皇一直想為他指一樁婚事,不如今日我們兩個做媒,尋席上哪家姑娘好,請父皇把這婚事定下,撮合一對璧人,可好?”
身側(cè)之人看似無意一句,卻讓我備感陰涼,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或是想證明什么,他設(shè)下一個套,看我是否入甕。說不好嗎?不行!他本就起了疑心,我不應(yīng)下,只會讓圈套越下越大。說好嗎?我實在說不出口,違背良心的話我已經(jīng)說得夠多了,這一次牽涉到裴煜,我捫心自問,做不到。
“怎么不說話?莫不是真如那些宮人傳的你與世子交好,覺得這些女子配不上藩王之子,你且放心,能在這席上赴宴的都是家世顯赫的女子,絕不會高攀了裴煜。”
我淡笑,話已說得如此明了,想裝撒充愣混過去都不可能了,裴煜,我似乎又要再傷你一次了,這次,我比你痛上百倍。
“殿下說好,自然是好,不知殿下看上哪家姑娘了?”
他沒有回答我,起身朝龍椅之上端坐的人拱手拜之,徐徐說道:“父皇,兒臣與子夫商量著為南寧世子撮合一樁婚事,也不枉世子進都之行,兒臣覺得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賀大人的千金與世子看來十分般配,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原來如此!
名為賜婚,實際上是把皇帝身邊的人安插到南寧去,南寧王的一舉一動,都可了如指掌。我抬眼看了看坐在女眷中的綠衣女子,羞澀的低下頭,一雙杏眼卻似有未有的看著裴煜,起身俯到她爹身邊,在耳邊尓尓幾句,隨即賀大人向皇上一拜,說道:“小女憐君,愿聽皇上安排。”
背脊瞬感一陣寒氣,抬手拿過酒杯一飲而下,卻感從未有過的苦澀。
“煜,愿意!”
他的聲音轟然而至,我看著他,臉上無任何悲喜表情,像是在接受與他完全無關(guān)的決定。
“父王一直希望看著我娶妻,所以煜懇請皇上恩準(zhǔn)裴煜回南寧再行大婚之禮。”
我能看明白的道理,裴煜自然也懂得,回南寧完婚,一來拖延婚事,二來言下之意就是,一日不放他回南寧,他就一日不完婚,用南寧王來做托詞,既顯孝道又不違逆圣意,實乃上策。我向他投去贊賞一笑,他看著我,眼里蘊藏的悲痛,.我裝作視而不見,一掃而過。
“既然世子與賀千金都無異議,朕就成人之美,擇日賜婚吧!”
整個大殿頓起一片恭賀之詞,真心的、假意的、此起彼伏。我冷眼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身心早已麻木,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就沉默吧,賀憐君會是個好妻子,會比我好,他們才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我看向身側(cè)之人,他的笑意在此刻卻像萬箭穿透我心般狠毒,這就是他要的結(jié)果嗎,他仍舊是劊子手,我也還是他手里那把刀,只要他下令,我再是不愿都必須遵從,不論是肖妃腹中孩子,還是我在乎的裴煜,他不允許存在的,我都要幫他鏟除,而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我傷害了別人,同樣也傷害了自己。
夜深了,晚宴散席,我推辭身子不適,提前離席回宮。
一路上都沒看見宮人婢女,想來這些人都去了御河放燈許愿了,連綰兒這丫頭都不知所蹤,我獨自一人坐在庭院里,望著整夜繁星,每一顆都好像變成了他的樣子,離我好遠(yuǎn)、好遠(yuǎn)。
“太子妃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發(fā)呆?”
流離蹦蹦跳跳的進了院子,看見我時卻顯得有些害怕不知所措。
“怎么了,為何不去放燈?”
我招手喚她坐到旁邊,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她卻忽然癟嘴欲哭,啜泣著說道:“太子妃,流離把你做的花燈送給別人了,流離知錯了!”
我聽后,笑了笑這個傻丫頭,作勢生氣道:“送都送了,還知什么錯?就罰你明天不準(zhǔn)吃飯!”
這丫頭聽后急了,起身跪到我的面前,解釋道:“太子妃不知道,那個哥哥看到你做的花燈像要哭了一般,嘴里一直念叨著什么魂夢,什么君同。流離雖然聽不懂,可是那哥哥看來確是真的喜歡,所以流離做主就送給他了,太子妃若要怪罪,流離明兒就去找哥哥要回花燈!”
我正伸手欲拂掉流離頭暨上的樹葉,聽到她說的話,手下一顫,一時間要做什么都已然忘記。誰懂得,誰珍惜,是他嗎,是他讀懂我的心思,是他明白我的苦楚嗎。
“流離,那個哥哥,長什么樣子?”
“嗯……很干凈,很好看的模樣,就是看著不開心,不知道為什么像丟了魂似的。啊!對了,哥哥拿了花燈還念著什么君心似我心,哎呀,流離忘了!”
淚水悄然落下,流過唇角,是一種此生無法超越的澀。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我輕輕念出,君心未變,我心亦在,只是,負(fù)了相思意。
“就是這句了!太子妃不要罰流離好不好?我去要回來,要回來!”
“不必了,流離,本宮乏了,你退下吧。”
流離靜默著退了出去,我終是不愿再壓抑,就讓我一個人在這里,由心的哭出來,裴煜,怎樣才能不心疼,怎樣才可以忘了你?那樣的痛,那樣的苦,兩個人都受著,什么時候才能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