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轉到人事問題。普羅泰哥拉和蘇格拉底
在雅典民主制全盛時期(即柏立克利當權時期,約在公元前五世紀第三段廿五年間),在阿那克薩哥拉發表他的關于自然界的學說之時有些思想家已經把注意力轉到人事問題了。7
當時為柏立克利所尊重的人物之中,阿那克薩哥拉之外還有普羅泰哥拉。這兩個人是很親密的朋友。他們倆都是民主制的擁護者。他們都對傳統的神表示懷疑,并且都因為這件事而被逐出雅典。
普羅泰哥拉(Protagoras,約公元前481—前411)是阿布得拉人,所以他和德謨克利特是同鄉。兩個人的年齡有大小,但是同時人,大概有交流思想的機會。普羅泰哥拉是勞動人民出身,曾當過腳夫,因勤學變成博學多能,后來成為第一個“智者”(Sophist)。
雅典的民主制是公民每個人都自己出席于城邦的會議,并且遇著訴訟,要自己替自己辯護的。因此要想參加政治或保衛自己權利的人都要有辯才;要有辯才,當然也需要有政法倫理的知識為依據。當時還沒有固定場所的高等教育機關。因此就出現了“智者”。智者周游各城市,公開講學,只要出相當的學費,就可以向他們學習“在私事上和公事上的明智”(普羅泰哥拉的話)。
智者因為要教人辯論,所以很注意文法、修辭學及演說術和辯論的格式。他們直接對于語言學的這些方面有貢獻,間接促進后來形式邏輯的成立。末流的智者不免陷于詭辯。因此與智者相當的這個希臘文原字后來帶有詭辯者的意義。其實不是一切智者都是詭辯者,并且他們各教各的,雖然中間有些人有共同的意見,但并不是一個學派。初期的“智者”是民主派,后期“智者”有的是很反動的。
可是當時貴族奴隸主和保守派對智者是有意見的。這是由于智者們開始把傳統的風俗制度作為辯論的問題。例如,神的問題。貴族奴隸主要保持對神的信仰,以便于控制民眾,而智者則對神表示懷疑。
普羅泰哥拉的著作全部失傳,只留下幾句話。在他的《論神》一書內,他說:“關于神,我不能確知他們是有是無,也不知道他們像什么樣子;因為對于這種事的確實知識有好多障礙,主要是這件事暗昧難明,并且人的生命很短。”他在他的《論有》內說,“人是一切事物的尺度,對于存在的事物,是它們存在的尺度,對于不存在的事物,是它們不存在的尺度。”這句話含有反對當時貴族奴隸主所主張的“神是一切事物的尺度”的意義,是說人可以改變社會制度以適應自己的需要,這就駁斥了統治階級以為舊制度出于神意的宣傳。8
這句話的后一段含有存在不存在是以人經驗到不經驗到為標準,這是說不可能知道的事物對于人來說,是不存在的。他懷疑神的存在的理由也就是依據這一點。他以為幾何學是依據經驗,不是先乎經驗的。可見他在認識論上是個經驗主義者。
普羅泰哥拉以為人不是生來就好或就壞,但人人都有道德的傾向,可以教育成為好公民。這個時期,希臘人已經知道技術是可以教練的。明確地提出政治上、倫理上的美德可以由教育養成,要推普羅泰哥拉為第一人。
普羅泰哥拉最早從自然研究轉到人事問題的注意,引起人們關心人怎樣思想、怎樣欲望這些問題。這對于心理學的發展是具有促進作用的。他認為人人可以教育成為好公民,這也是進步的心理學思想;因為當時反對派認為勞動人民素質低劣,不堪培養為好公民。
蘇格拉底(Sokrates,公元前469—前399)是普羅泰哥拉的后輩,但曾與后者談論過。他也被雅典人稱為“智者”,因為他同普羅泰哥拉一樣用辯證方式追求道德法律的根據。可是除這一節以外,這兩個人幾乎在其他方面都是對立的。
普羅泰哥拉擁護民主制;蘇格拉底反對民主制,站在貴族奴隸主的立場(雖然他不是貴族,是小資產階級雕刻師的兒子)。蘇格拉底晚年因為反對民主制被處死刑,服毒而死。
普羅泰哥拉對神懷疑;蘇格拉底則相信有神安排世界的一切以適應人的需要。他把阿那克薩哥拉由努斯最初推動世界之說變為目的論的世界觀。他也信人死后有不死的靈魂。
普羅泰哥拉注重人的直接經驗,以為知識是根據經驗的。蘇格拉底則以為知識是人的理性中所固有的;教育只是設法把人所固有的知識引出來。他這個主張,到了他的學生柏拉圖就推演為伊迭耶(Idea)先于個別事物而存在的學說。這個學說對后來唯心主義的影響甚大。
蘇格拉底的討論方法也與普羅泰哥拉不同。普羅泰哥拉教學生是用長篇演講。蘇格拉底先請對方提出關于一事物的定義,然后層層追問,使對方自己陷于矛盾,這樣討論下去,可能得到對于這個事物的明確定義,或是得不到。這個最后的定義,蘇格拉底認為是人人會同意的,表現這個事物的普遍性和本質的東西。亞里士多德稱蘇格拉底的這個方法為“歸納的論證”。蘇格拉底自己稱這個方法為產婆術,意指如上文說過的只是把人內部所已有的知識引出來罷了。
蘇格拉底認為從個別事物可以歸納而得到一般的東西,可以由定義表達出來。這一點對于理解概念的形成方法是有貢獻的。可是由于他站在反動貴族的立場,所得到的關于道德的概念,如何為正義、不正義、高尚、卑鄙、勇、怯之類,是為反動階級服務的。這一點,在講到柏拉圖學說之時,將要更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