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么玩笑呢！”王日天當即出言反駁道。

“得了賽博精神病的不都是那些對身體亂改亂造、根本不在乎身體承不承受得住的家伙嗎？”

“大多數樣本的確是這樣，但是也并不絕對。”莊啟星搖了搖頭，“實際上，造成賽博精神病的大多數原因都是精神和身體的不匹配……”

“在大量義體的影響下，我們常常會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然而當這些義體的作用被移除時，就會讓義體的使用者產生無比巨大的落差，不愿意相信自己還是那個羸弱、無力的人類。”

“哦，這樣啊……”王日天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

“沒懂。”

沒懂你在這兒恍然大悟個什么勁呢……莊啟星瞥了他一眼。

“簡單來講，你是辦網咖的，應該知道VR暈眩和3D眩暈這類癥狀吧？”他問道。

“這我倒是知道，那些設備落后的網咖里面還有用顯示屏打游戲的玩家。”王日天吐槽道，“我是真不理解為什么這年頭還會有人用顯示屏玩3D游戲。”

“我尋思，偶爾沒事干的時候用顯示屏玩點平面游戲或者橫版游戲也就算了，你玩3D游戲為什么不直接來我這兒用膠囊倉和VR頭盔呢？還能讓我多賺點顧客……”

“指不定有些人就喜歡用顯示屏玩游戲呢？”莊啟星隨口說道。

“不過重點不在這里，重點是因為他們的眼睛‘看到’自己在轉動視角或者移動，但身體卻沒有動，視覺和身體感受不匹配，于是大腦產生了錯亂，感到頭暈惡心。”

“你的膠囊倉不也是一樣？更高級的設備會附加配套的萬向運動儀，讓身體配合著視覺進行活動，還會模擬游戲中所處環境的濕度、氣味和風力……”

“這些都是為了防止玩家視覺和身體感應的不對等，導致VR暈眩癥的產生。”

“嘶……你這么一說，還真是這樣，我以前都沒怎么研究過。”王日天用他粉紅色的右手撓了撓下巴，“不過那些高端的膠囊倉成本太高，紅燈區里沒什么人會舍得花大價錢租用。”

“不過我倒是知道一些有癥狀的玩家，他們會選擇在玩游戲之前注射一些便宜的神經阻斷藥劑，應該是降低大腦對身體的感知，專注于游戲畫面。”

他從柜臺里面拿出一個針管晃了晃，“我看需要的人不少，所以也進了不少貨。”

莊啟星接過針管，看了一眼上面的字樣——陶然制藥：民用神經阻斷劑。

“又是陶然集團的？”他皺了皺眉。

“有什么好奇怪的，大財團無處不在嘛！”王日天嗤笑一聲。

“我不認為這種藥劑會對VR暈眩癥有幫助，頂多是治標不治本而已。”莊啟星把針管扔回王日天手里，搖頭道。

“等到那些玩家從游戲中自己神通廣大、上天入地的身體中離開，重新感受到現實的時候，那種落差可不是輕易能接受得了的。”

“這些人當中應該也有精神不正常的家伙吧？”他問道。

“的確有一些注射了阻斷劑的家伙，成天神不守舍的。”王日天眼神一動，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甚至有些連路都不會走了，只想每天住在膠囊倉里……”

“對，那些其實也算是一種輕度的賽博精神病。”

莊啟星蹙起眉頭，看向那片密密麻麻的膠囊倉，還有擁擠在臟兮兮的沙發上，戴著頭盔、骨瘦如柴的紅燈區居民。

“只不過他們沒有那些危險的義體，即便再壓榨本就脆弱不堪的身體潛能，也不會造成多大的破壞罷了。”

從這種角度來看，王日天的這家網咖完完全全是在腐蝕這個賽博世界的底層居民，是罪惡的。

但是這種網咖只不過是這世界的一個寫照而已，這里的所有一切都是罪惡的，網咖也只是一個相當基礎、無害的產業而已。

在這個社會當中，底層人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

不在放縱消遣中快樂地死去，也是在大財團的壓榨中疲憊地消逝。

“怎么不說了，你在想什么呢？”王日天粉色的右手在莊啟星眼前晃了晃，大大咧咧地問道。

他還不知道莊啟星的腦子里在想些什么問題。

對他來說，經營這家網咖也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謀生手段而已。

在這個罪惡的社會，做什么又不是罪惡的呢？

但莊啟星現在自身難保，又哪有功夫去思考這個時代的問題、哪有能力去為這些底層人說話呢？

“沒事，有點走神。”

莊啟星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接著說了下去。

“所以我想說的是，即便我沒有往身體上加裝任何義體，但賽博精神病卻從未與我遠離……”

“對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的芯片是從哪來的？”

王日天搖了搖頭。

“誰知道你一個大學教授是從哪里搞得這么變態的神經芯片。”他吐槽道，“剛見到你的時候我都驚呆了，還以為你是聯邦的S級特種行動員或者是什么大財團的特級雇傭兵。”

“也不能說你猜的有什么錯，這枚芯片的確來自一個大財團。”莊啟星在腦海中的記憶里搜索著，“那是一個偷走了自家財團研究室最新研究結果的二代……”

“就是因為這枚芯片，他患上了賽博精神病，拜托我治好他。”

“在高倍率戰斗模式下，身體很容易就會跟不上神經反應的速度……所以他這種沒經過訓練的二代患上賽博精神病，我毫不意外。”

“所以你把他治好了，然后他把芯片送給了你？”王日天問道，“那可是最新研究成果啊，應該不至于吧？那什么財團不會過來追殺你嗎？”

“他當然不可能送給我。”莊啟星面無表情地說道，“但是我對那張芯片很感興趣，于是在多次治療中掃描了芯片的各項參數。”

“后來，我拜托聯邦一大的李教授制作了一個復制品……當然，復制品根本達不到原版的效果，但也夠了。”

“在最后一次治療的時候，我告訴那個二代，只有把芯片取下來才能真正治好賽博精神病。”

“于是我拿到了那枚芯片，然后把特意破壞掉的復制品給了他。”

“最后我告訴他，在取下的過程中，芯片不慎損壞了……”

莊啟星深吸了一口氣。

他直到此時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前身的確稱得上是一個惡人。

或者說，在這個全員惡人的時代，本就沒有善人的生存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