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把趙陽當了傻子，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財大氣粗。

有人對葉改之和清瘦女生滿是譏諷。

有人把垂涎欲滴的羨慕揚在臉上。

有人卻把無限的憤恨暗藏心里。

尤其是平時受慣了趙陽一伙的欺辱的文文和軒然幾個，更是眼睛眨都不曾眨一下的對著葉改之，急切的期待他能如白天幾度挑戰趙陽跟大虎的威風一樣，再次以一臉不屑的輕笑回應趙陽，視金錢如糞土，該把蠟燭賣誰還賣誰。

清瘦女生沒有走，她還站在葉改之跟前。

盡管，她已認定，在五只十元的高價下葉改之已不可能再將蠟燭賣給自己，任何人都不可能，除非這個人是圣人或傻子，顯然葉改之二者都不是，她還是站在葉改之跟前。

她還有那么一絲絲期望。

她甚至有那么一絲絲沖動，出比趙陽更高的價格的沖動。

不為買到蠟燭，只為與趙陽對抗，給窮人爭口氣，以泄心頭之恨。

但她終于沒能。

十塊錢已是她這個高三女生在學校里兩周的所有開支，何況，她每次回家只從父母顫巍巍的手里接過一周的錢，而今天已是周末，盡管自己已是好生節約，也跟大多數從山溝里來的學生一樣，身上的錢已所剩無幾，不要說拿出比十元更多的錢，就是拿出星期天下午返學校時還不曾花過的僅有的五塊錢也已萬萬不可能。

葉改之掃視了一眼所有人的臉，譏諷的，羨慕的，憤恨的，他都一目了然的看在眼里，尤其是文文跟軒然幾個如自己一樣瘦弱矮小平時慣受趙陽一伙欺辱的男生眼中的急切期待，清瘦女生瀕臨絕望的雙眸中那絲最后的僥幸和不甘。

趙陽一伙雖然得意，卻沒有忘形，為了提防葉改之如白天一樣做出反常之舉，不斷在譏諷的眼神中給葉改之施加壓力。

晚風輕輕的吹，空氣緊張而壓抑。

燭光和月光下，葉改之終于笑了，輕輕的，慢慢的笑了，那略微上翹的嘴角揚起的笑容，如一顆小石子柔柔的投進平靜的水面，一點點在他不動聲色的蒼白瘦臉上緩緩擴散。

文文跟軒然幾個坐在角落里的男生只覺熱血沸騰，禁不住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為他們就要看到的心目中的偶像再一次高大光輝，而振臂喝彩。

趙陽一伙譏諷的眼睛更加流露威懾。

“對不起，這位姐姐，我的蠟燭不能賣給你，趙陽出的價遠遠比你高……”

葉改之讓文文跟軒然幾個失望了。

其實失望的又何止文文跟軒然幾個？

太多太多的人，以為葉改之可以再度創造奇跡的人，失望了。葉改之今天剛剛在他們心目中豎立起的英雄形象，非但沒能再度高大光輝起來，反而剎時無限黯然，一落千丈。

葉改之到底還是葉改之，屈服于眼神的威逼和金錢的利誘下的葉改之。

所有對葉改之曾滿懷期待的人都別過臉去，不再看葉改之一眼，葉改之的形象比今天之前更差，像極了戰爭片中投降皇軍的漢奸，他們不愿看到他奴顏婢膝的丑態。

而趙陽一伙卻終于肆無忌憚的暴發出了大獲全勝的歡呼和狂笑。

清瘦女生在歡呼和狂笑聲中猛地轉身離開了教室。

更加飄飄然的趙陽輕蔑的看著清瘦女生離開的背影。

然而清瘦女生卻并沒離開得灰溜溜，也沒有低著頭。

清瘦女生是跑出教室的，她眼里滿含淚水，委屈的淚水，憤恨的淚水。

然而，她委屈的憤恨的都與葉改之無關。

她只委屈憤恨自己。

自己為什么沒有錢，要受一個比自己還小兩三歲的初三男生的欺負和羞辱。

葉改之至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

葉改之只將五只蠟燭遞給趙陽。

趙陽沒有接，仰頭向天，輕輕吐出幾個煙圈，道：“給我用紙包上。”

葉改之臉上依然揚著輕笑，縮回握著五只蠟燭的手，從箱子里抽出一張先前墊在箱底的柔軟的白紙放在桌上平鋪著展開，一支支將蠟燭放進去，又緩緩的中規中矩的將蠟燭包好，再次遞向趙陽。

“呵呵，我還以為葉改之今天怎生了得，從此我們要刮目相看呢，誰知還是……”

大虎拉了拉趙陽的衣角。

得意忘形的趙陽終于記起孟菲菲還就在斜前方的座位上對著自己這邊一雙明眸似秋水如寒星，終于有所收斂沒有把話說完，但卻沒忍耐住，又一次吐出了一串煙圈，這次沒有仰頭看天，而是直直的吐在了葉改之的臉上。

葉改之依然揚著輕笑。

竟沒有回避香煙的味道。

趙陽一伙都有些驚詫。

今天，他們已不只一次這樣驚詫。

前世的學生時代，葉改之還不曾吸煙。

他那時雖然雖然各方面都很差，卻絕對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深知父母艱難，別說個子矮小體格柔弱生就一副任人欺負的身板，就是不個子矮小體格柔弱，他也絕不會打架斗毆給為了他和兩個妹妹含辛茹苦的父母招惹是非，更不會亂花錢學不良少年小小年紀就吸什么煙。

在趙陽一伙看來他應該不適應香煙的葉道。

事實上，葉改之也確實不適應這香煙的味道。

九四年的趙陽雖然抽的是從身為鎮派出所所長那偷來的父親受賄所得的那個年代的高級香煙，在葉改之這個后世渝城黑*道老二的眼里，卻是連他手下最不起眼的小弟最不屑抽的劣質香煙也比不上。

“趙陽同學，你要的蠟燭。”

葉改之的話讓趙陽一伙從驚詫中回過神來。

趙陽沒有接蠟燭。

他又開始飄飄然得有些得意忘形起來。

葉改之握著蠟燭的手懸在空中。

大虎忙使了一個眼神。

巴兒狗似的綽號“膿包”的龍飛忙趨上一步，很鄙夷也很狐假虎威的從葉改之手里接過蠟燭來。

“這是你的錢，”趙陽自衣袋里掏出一大把錢，從中抽出一張九零年版的拾圓，很趾高氣揚的拋在葉改之手里：“記住，沒有人可以跟錢過不去。”

然后，一干人轉身，大搖大擺的向教室后排揚長而去。

葉改之面不改色，臉上揚起一絲輕笑，跟先前不一樣的輕笑，像看一群傻B那樣的輕笑，然后，把十圓錢輕輕的放進衣袋。

“把蠟燭給我一只。”

葉改之眼望空蕩蕩的教室門，卻是對胖乎乎的女同桌說話。

只是他沒叫女同桌的名字。

他不記得女同桌的名字。

不，應該說是不知道更確切一些，因為記憶中前世，自己學生時代確乎不曾有過這樣一個女同桌。

女同桌沒有理他。

女同桌有些生氣，因葉改之剛才沒出息的表現生氣，他再不是她心目中因白天的表現剛剛悄悄滋生的英雄。

可是為什么是生氣，而不是不恥？

女同桌有些心驚，莫非自己竟真對這個窩囊廢……

葉改之沒聽到女同桌回答，轉過頭來，從女同桌握著兩只蠟燭的胖手中抽出一只。

“你，你怎么可以這樣……”

女同桌回過神來，對著不可理喻的葉改之責問，生氣的責問。

怎么又是生氣？

而不是可恥和憤怒？

他剛才對趙陽還那么忍氣吞聲，此時卻對自己如此霸道。

葉改之沒有回答。

葉改之已拿著那只蠟燭急急的走出教室。

沒有人看葉改之，包括文文和軒然幾個，葉改之的形象已不再是黯然失色一落千丈，而是徹徹底底的絕對恥辱。

只有胖乎乎的女同桌注意到，背影筆直看似置身邊的一切于不顧的葉改之，在急急的腳步快到門口時，眼睛的余光不經意的悄悄望了孟菲菲一眼。

（事出有因，請放心吧，葉改之不會白白的忍受趙陽的羞辱的。欠別人的，葉改之會還。別人欠葉改之的，葉改之都給記著，日后必將一件件加倍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