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之凡、羅漢卿和何子章三人從白天宮回來后,便開始收拾行裝,接下來他們將入住宮中,侍候在白景身邊,以備隨時咨詢國事。
在此之前,他們將白景決意徹查科舉一事告知了喻沖。
然而,喻沖此刻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仕途了。
昨日接到家中書信,他心灰意冷,十數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樓之凡是爽快人,直言問道:“喻兄,家中到底出了何事,可否相告?”
喻沖搖搖頭,默然不語。
羅漢卿嘆息一聲,將樓之凡拉到一旁,低聲說道:“此事樓兄不知其中原委,說起來真叫人寒心。”
樓之凡問道:“我昨日聽喻兄所作詩詞,詞中深意大有情感糾葛,莫非真是如此?”
羅漢卿點頭道:“喻兄才高八斗,見地深遠,唯獨在情字上猶如稚嫩孩童,叫人拿捏的死死的。”
原來,喻沖有一青梅竹馬,名喚童真。
那時候,兩人兩小無猜,情深意篤,約定三生。
八年前,童真之父遇到貴人,得其相助,成為了長水郡天水縣縣令。
自那以后,童真之父便瞧不起喻沖,認為他家境貧寒,空負才學,會耽誤他女兒的一生。
兩人雖情投意合,但架不住父母反對。
如此拖了八年,此次聽聞朝廷重開科舉,童真之父便與喻沖約定,如若喻沖能夠高中,便許了他二人的婚事,如若喻沖落第,那便要將童真許配他人。
喻沖自負經天緯地之才,自然應允。
誰料喻沖意外落第。
這才有了那封書信。
信中所說,再有半月,童真就要另嫁他人了。
樓之凡聽完后,不禁憤懣道:“這世道如此,太多狗眼看人低之輩。”
他轉身對喻沖道:“大丈夫何患無妻?喻兄且看我,今年已經三十有五,照樣是無兒無妻,這有什么了不得的?”
何子章道:“樓兄你不懂喻兄和童真姐之間的情義。”
“我雖不懂,可我卻知大丈夫生于天地間,當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才不枉來此世間一趟,若為兒女私情所累,豈不辜負了自己?”
喻沖終于開口道:“樓兄所言我都知曉,只是我這一生別無他想,唯愿清風作伴,白云做客,與心愛之人攜手終老山林,這天下之事,哪里比得上心愛之人的一顰一笑呢?”
樓之凡聞言,頓時有種第一次認識他的感覺,瞬間啞口無言。
“樓兄無需多言,在下今日就趕回天水縣,至于你們如今得償夙愿,一定要鞠躬盡瘁,為國效力,如此我亦為你們感到自豪。”
喻沖飄飄然而去。
另一邊,趙燁在月下獨自徘徊,不遠處就是何府。
已經臨近子時,何府前還有一輛馬車停靠,顯然少府卿何吉申人緣極好。
趙燁這幾日內心十分煎熬。
他的心中藏著兩件事。
第一件便是何吉申之事。
自從得知何吉申在秘密聯絡朝中大臣抵制新政改革,他就知道遲早有這么一天。
當查出少府虧空巨大時,他更是神情恍惚。
少府卿何吉申對他而言,是救命恩人。
當年,趙燁年少輕狂,癡迷劍術,不料急功近利走火入魔。
趙青遍尋名醫都無法解救,最終是何吉申拿出了其祖何琪珍藏的一本劍道秘典,趙燁修習之后才撿回一條命,從此也成為了天下聞名的劍術大師。
這份情,趙燁不得不記。
可是,作為臣子,趙燁又不得不拋棄這種私人感情。
他忽然覺得他的一腔抱負就像是被截斷的河流,開始倒行逆施了。
那一顆赤子之心,是否還能保留呢?
第二件事是關乎自己的終身大事。
白羽在故去之前,為他賜婚,許的是九卿之一太仆的小女兒。
也不知是白羽故意而為之,明明知道白婉兒與他之間互有情意,依然為其賜婚。
那時候,白羽還打算親自主婚。
偏偏趙青新喪,這事耽擱下來。
如今雖說守喪之期未過,但國喪也只三天,趙青的喪期也不宜太長。
近日不但太仆多次催促婚期,就連自己一向不聞世事的父親也連連敲打。
這讓趙燁心中更加感到凄涼。
說到底,他的心里是有白婉兒的。
可是,他卻無法面對。
可讓他真的另娶他人,這也非他所愿。
白婉兒明白趙燁的苦處,可她偏偏只字未提。
這又無形中給他帶來了壓力。
國事、家事、私交、感情,他該何去何從呢?
不多時,何府前的馬車已經遠去。
趙燁從黑暗中走出來。
看門的仆從見到趙燁十分意外。
“大鴻臚深夜造訪,定有要事,我這就去稟報。”
趙燁聞言,抬頭看向門上的那副筆走龍蛇的“何府”二字,胸中頓時有些氣血翻涌。
這兩字是當年太祖所寫,彰顯著太祖對開國元勛何琪的厚愛,同時也彰顯著何琪一心為國的忠心。
他忽然道:“不必稟報了,請代我向少府卿轉告一句話。”
“大鴻臚請說。”
如今京都誰都知道,侍中兼領大鴻臚的趙燁是當朝最大的權貴,是新君白景的“張威”、“何琪”。
京都就這么大,瞞不住任何事。
即便是何府看門的仆從都知道這一點。
因此他對趙燁的態度十分諂媚。
趙燁沉吟片刻,說道:“秦國之變已是離弦之箭,還望少府卿莫要螳臂當車,辜負了先祖的一世英名。”
他說完轉身就走。
同時在心里下定了決心。
若終究有人要犧牲,那我希望這個人是我。
白不來不知道這一夜京都中所發生的這些事,但他終于下定決心。
新政改革迫在眉睫,一切的開端就從少府開始吧!
他向白景傳下指示:明日朝會由御史中丞張太期陳述少府虧空,就地緝拿何吉申。
與此同時,就此拉開新政改革的帷幕。
然而,就在一切都準備妥當之時。
意外又發生了。
丞相趙慶設在朝會上站出來,這一次他說的不是結盟犬戎之事。
他要參告御史大夫大不敬之罪。
這讓白景和早早進入殿中準備動手的白婉兒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