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彈劾御史大夫，這是大秦開國以來頭一次。

彈劾的理由是大不敬。

按洪荒人族法，大不敬當斬，秦法亦然。

由此可知，丞相趙慶設是欲置御史大夫莊杰于死地。

御史大夫莊杰如何大不敬呢？

趙慶設拿出了四封奏折，當眾一一打開。

眾人一看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是御史大夫平日里給白景所上的奏折，里面的內容無非是寫一些各級官員的考評和政績。

御史大夫本來就有糾察百官的職責，莊杰上這樣的奏折是分內之事。

其他人看不出什么來。

但是白不來卻心有余悸。

趙慶設是如何拿到這些奏折的呢？

按理說這些奏折是放在白景的御書房內的，一般人根本接觸不到。

白不來一聯想，恐怕白天宮內的那雙無形的手跟趙慶設脫不了干系。

莊杰站出來反駁道：“這些奏折是微臣所寫，但里面內容并無丞相所說的大不敬，君上也都親自審閱過。”

白景點頭道：“沒錯，諸位愛卿的奏折都是由朕一一閱覽的。”

趙慶設搖頭道：“君上，御史大夫的大不敬之罪不在于奏折的內容，而是形式。”

“形式？”

這句話更讓在場的所有人摸不著頭腦。

趙慶設舉起奏折，大聲道：“列位請看，這四封奏折有何不同？”

眾人瞧了半天，沒有找出端倪。

這時，少府卿何吉申道：“啟稟君上，臣看出來了。”

白景一看是何吉申，頓時臉拉下來了。

“少府卿看出什么來了？”

何吉申道：“君上請看，這四封奏折可留有空隙？”

白景聞言，神情一凜。

大臣們聽到這里終于明白了。

原來臣子給君主所呈奏折是有固定格式的。

紙高八寸，長十八寸，要折成六折，列距要工整，留下間隙，以便君主留下批語。

同時，六折紙不能全部寫滿，須留下一到兩折空白，君主若要寫下批閱意見，即可寫在其中。

趙慶設所拿出的四封奏折，無一例外，六折紙寫的滿滿當當的，沒有一絲空隙。

白景批閱后，留下的批紅只有如螞蟻大般的字。

這就是趙慶設所說的大不敬。

實際上，這件事可大可小。

因為眾所周知，御史大夫是繼開國元勛何琪之后的一大家，文采斐然。

歷來他所寫的奏折都是長篇大論，引經據典，事情描述的很詳細。

白羽在位時，他的奏折就是這般，讓白羽無從下筆。

但白羽從來沒有因為此事而訓斥過他。

此刻，趙慶設揪著這件事不放，說嚴重點是大不敬，誰也反駁不了。

畢竟公文奏折的標準在那里，所有的大臣都嚴格遵循，你御史大夫不按要求來，這不是大不敬是什么？

何吉申高聲大呼道：“君上，莊杰身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竟然藐視君威，擺明了是對君上不敬，此等蠅營狗茍之輩若還居于廟堂之上，我等臣工寧死不從！”

此話一出，底下的大臣們嘩啦啦跪倒一片。

“請君上嚴懲不貸！”

白景初登君位，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

他一直以為大臣們對于他這個君主，雖然心里有瞧不上，但至少表面上是不能拿他怎么樣的。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這是天道自然。

然而，此刻的這一幕，卻猶如將他架在火上烤。

白景愣了片刻，最終將目光放在丞相趙慶設的身上。

趙慶設面色從容，冷然道：“君上，可將這大逆不道之人送入廷尉署依法嚴查。廷尉何在？”

“臣在。”

廷尉湯因從地上起身，畢恭畢敬的站在趙慶設身邊。

“將此人打入天牢。”

“是！”

還沒等湯因動作，殿外的禁軍統領趙慶隆已經帶著一隊禁軍闖了進來。

莊杰看到這里，整個人陷入了癡呆。

他一時間竟慌了神，連話都說不出來。

殿內的白婉兒見此，連忙招手，四名翎羽軍擋在了莊杰面前。

趙慶隆冷哼道：“怎么？翎羽軍何時能管朝堂上的事了？”

白婉兒看向上首的白景，等待他的指示。

白景這時早已經手足無措，他茫然四顧，可就是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夢蘭是宮女，朝堂之上她是不能出現的。

沒有了夢蘭在場，他就得不得白不來的提示。

白不來也有些無奈，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乎意料之外。

這時，趙燁朝著白景使了一個眼神，搖了搖頭。

白景六神無主，對著白婉兒道：“退下吧。”

白婉兒只好看著趙慶隆將已經嚇得癱倒在地的莊杰拖走。

朝堂上一下子靜謐下來。

趙慶設突然道：“啟稟君上，御史大夫犯大不敬之罪，理應先革去他的官職，微臣建議由少府卿何吉申繼任。”

白景腦子嗡嗡作響。

又是何吉申，又是何吉申！

白景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崇德殿的。

這是他繼位以來第一次遭受挫折。

夢蘭趕緊迎上去，向他傳達了白不來的指示。

“太祖說是時候攤牌了，請君上立即召見丞相趙慶設。”

白景搖搖頭，一臉沮喪：“我不想見他，我，我有些怕。”

“若你因此心生懼意，你就沒有資格做大秦的君主，也證明了先君的眼光是錯的，值此關鍵時刻，若要見血，那就以死相博，大秦的新政必須推行！”

緊接著，白不來又令白婉兒將所有的翎羽軍全部召集到崇德殿中。

翎羽軍經過這些時日的整編，已經有三百人。

清一色的赤色鮮甲，頭插翎羽，軍容威嚴。

樓之凡赫然在列。

三百翎羽軍出現在崇德殿中，第一時間引起了禁軍統領趙慶隆的反應。

他沒有得到任何命令，私自將一千禁軍全部帶到了崇德殿外。

此時此刻，這座崇德殿已經成為了決定大秦命運之地。

丞相趙慶設猶如閑庭信步般，從殿外走進來。

看見殿中翎羽軍，他微微一笑，全然不在乎。

“不知君上召見，所為何事？”

白景按照白不來所教，開口道：“今日朕與丞相打開天窗說亮話，這里沒有外人，丞相說說你的心里話吧。”

趙慶設一臉輕松，笑道：“君上說笑了，臣對君上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心里話。”

“那今日之事，丞相要作何解釋？”

“臣身為丞相，百官之首，有臣民犯法，臣自當有職責問究。”

白景啞然失色。

這時，夢蘭走出來，喝道：“丞相，你眼里還有君上嗎？”

“哈哈哈！”

趙慶設大笑不止。

“君上以為，這一國之君的位置是這般輕松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