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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對雨(二).江亭晚色靜年芳

唐.杜甫

《曲江對雨》

城上春云覆苑墻,

江亭晚色靜年芳。

林花著雨胭脂濕,

水荇牽風翠帶長。

龍武新軍深駐輦,

芙蓉別殿謾焚香。

何時詔此金錢會,

暫醉佳人錦瑟旁。

第二天的時候孫霜如約而至來到了蕭尋工作的寺廟那里——

孫霜在家里面不受待見是客觀事實,不過好在自己手頭上有一小部分攢下來的軍餉可以在外面花,所以他每天趁著所有人還沒起床工作的時候自己先跑出去玩了,因為自己在長安的朋友們現在還在工作或者學習,所以幾乎找不到人陪自己玩,昨天和蕭尋認識了也算是找到了一個新的去處。

灞水濕地的被劃分成多個區域,每個區域中都種植著不同的植物,孫霜去往寺廟的必經之路兩側就種滿了梨樹,本來我們還可以看見的滿樹梨花現在也已經飄落在地上變成一片潔白的云,這些梨樹種在這里大家也并不指望它們可以長出果子,它們就是專門被種在道路兩旁等著開花供大家觀賞用的。孫霜每一次遇見滿樹繁花的時候都會默默祈禱,希望它們是飄落在草地上的而不是飄落在道路上的,因為繁花終究會飄落,要是飄落在道路上總會被大家踐踏,和泥巴、污水混合在一起變成一片污泥。從另一個方面來看白色的梨花并不是傳統文化中象征著吉利的事物,但是它們終究是很好看的,因為它們也不知道自己長成這個樣子會對有主觀思想的人類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孫霜大清早騎著馬就過來尋找蕭尋工作的寺廟,但是他是昨天晚上就開始做準備,查了資料知道那座寺廟名為“紅疏寺”,但是具體位位置的話只能拿著地圖邊走邊找。早上出門到中午蕭尋休息的時候差不多也能找到,問就是怕自己在路上因為各種事情耽誤時間所以才這么早出發。

眼前慢慢出現了零零散散的紅楓樹,它們起到的是一個過渡作用,遠處新建好的紅疏寺則是被大量的紅楓樹簇擁著,雖然說現在才到春天所以那些新長出來的小葉子是嫩綠色,孫霜已經能想象到秋天樹葉被風吹紅后會是多么美麗的景象了。

目前有一個新問題,那就是走過那段兩側種滿梨樹的鋪著平整石板的大路以后還需要牽著馬走一段用石子鋪出來的小路,如果不想下馬再牽著馬走的話也可以選擇直接從草地上走過去,但是很明顯以孫霜的性格是不愿意去踐踏那些煙云般新長出來的嫩芽的。但是大家也千萬不要偷懶以為自己可以騎著馬走過石子路,馬大概率會一個不留神就摔倒,所以最優方案莫過于我們說到的第一種,更麻煩但是更安全。

孫霜很慶幸這些石子路上面并沒有水,因為這種地面已經足夠讓馬打滑了,他走路的時候非常謹慎生怕驚到自己的馬,何況這馬是慕容?送的西域馬,自從進入長安繁華地段以后有無數次被問到這匹馬是不是很名貴——它當然很名貴了!這幾年蒼云城收到周圍城池地區進貢的物資數不勝數,四子慕容?及其兄長、母親也是正逢得勢期,孫霜又是和慕容?關系最要好的漢人朋友,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得孫霜理所應當的收到了慕容?作為禮物送給自己的名馬。

正當孫霜想著自己和蕭尋再見面后應該說些什么時,他有幾個黑影從自己眼前的樹叢中竄了出來再快步橫穿過石子小路鉆進了另一邊的樹叢里。這套動作一氣呵成行云流水,孫霜本來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東西,但是耳朵聽到的樹葉因為被人鉆過所發出的聲音、兩邊因為被撞到了的楓樹掉下來的葉子和黑影閃過由于慣性而一直晃動枝葉的樹叢告訴他這是真的。

孫霜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等到緩過來了才默默走上前去撿拾因為強行拖拽而散落下來的嫩綠的楓葉,這些葉子本來有機會等到秋天被風吹成火紅色的,但是現在的它們才是新長出來的嫩葉就已經被蠻力拽掉了,孫霜想著把它們收集起來以后夾在自己的日記里也是好主意,因為這算是自己在去見蕭尋路上的客觀經歷,雖然這段經歷談不上好。

新蓋好的紅疏寺就和從西域引進的書籍上面說的一模一樣——青瓦、白墻從用料上看著非常考究,

它是灞水一帶的第一座寺廟所以有很深的紀念價值,蕭尋和同學們可以為紅疏寺繪制壁畫真的是一份常人難以想象的榮譽。他們。

內外還彌漫著松脂油的氣味,看來窗戶的邊框用的是秦嶺山上松木,這種味道讓孫霜忍不住深深的用鼻腔多吸了幾口進去,比起家里面奇奇怪怪的松木熏香他更愿意吸這種天然的氣味進去。

孫霜抬頭一看天上的太陽,發現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到中午蕭尋休息的時間了,所以把馬拴好以后輕輕地走到了寺廟的窗戶外面,他想看一看蕭尋的工作環境,如果說這個時候的蕭尋實在是太忙了他就在這里慢慢等,反正自己現在也沒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蕭尋在和一個同伴一起工作,這個同伴就是之前提到過的“頭號米蟲”:張曼。之前也說過蕭尋有十多個同班,但實際上真正工作的只有她和頭號米蟲——為什么和蕭尋一起工作還要被蕭尋稱之為米蟲?大家自己看就好了。

“張曼?我覺得……我覺得這項工作太大了……”蕭尋做了很長時間(從開工第一天道現在)的心理建設才開口道,她知道自己主動(給自己面前的同伴)提一些事情會面臨很大的壓力,但是不提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不提就只能自認倒霉。

背對著蕭尋工作的張曼整個人都僵住了,她猛回頭瞪著蕭尋,“所以你要怎么做!?”就這種反應加上語氣給人的感覺絕對不是蕭尋正常地提了個意見。

既然意見都提了一半那必須得堅持著說下去,哪怕……哪怕說了跟白說一樣,但是現在把這話完完整整說出來至少表明自己已經盡力了,至少以后被問的時候自己是占理的,“得把所有人叫上一起干才能干完這些活……”蕭尋的態度和語氣那是相當的好,她用一種商量性的態度想征求和自己一塊工作的同伴的意見。

“不行!不能叫上他們,他們完全不會干呀!”這個和蕭尋一起工作的名為張曼的人態度相當的壞,它斬釘截鐵地打斷了蕭尋的提議,這個態度完全可以讓陌生人以為是蕭尋把它家的骨灰盒吃了一樣。

它們不會干?它們學了半天,什么活都不會干難道也是蕭尋的錯嗎?是蕭尋直接摁著它們的腦袋不讓它們學嗎?

受害者有罪論被這位頭號米蟲玩的相當熟練呀。

蕭尋不能直接生氣——她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秋后算賬。計劃簡潔明了:先頂著壓力一直熬到把紅疏寺的任務完成了再收拾東西回隴西,回隴西前的那一天就可以收割了,如果現在和這個張曼鬧掰張曼肯定會帶著那些牲口給自己繼續施壓。

“不是呀,咱們兩個人的確沒辦法在人家主持驗收的時候把一切都辦好。”蕭尋把前面的話說完時已經是很累的了但是現在還是得和張曼講理——那些完全沒參與工作的家伙也能拿錢——重點在于有錢可以拿——張曼為它們的不勞而獲辯護——荒謬至極。

“他們什么都不會干,所以根本就沒必要來這里。”真是太荒唐了,理直氣壯地為米蟲辯護。

還是那句話:它們什么都不會干并不是蕭尋造成的。

這個時候孫霜在外面看著她們倆馬上就要吵起來了所以自己直接沖進了寺廟里面問道:“蕭尋!你忙得怎么樣了?我現在有急事要找你!”

“這是誰?”

很明顯,張曼問上面的這個問題就是想打探蕭尋的底細,“這是我的同伴。”就這么回答了幾個字,蕭尋并沒有告訴張曼孫霜的名字。

現場一片寂靜。張曼以為蕭尋下一句就該說這個突然闖進來的人的名字了,但是蕭尋不說,孫霜則是忙著用憤怒的眼神掃視著張曼以及整個紅疏寺的大堂,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給張曼壓力。

“他叫什么名字?”張曼真的敢繼續問。

“這都不重要!我得讓蕭尋跟我走一趟!”孫霜裝作相當著急的樣子瞪著張曼的雙眼直接說道,“所以說她到底能不能跟我走?”

“那……就讓她和你走吧,但是得快點回來,因為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張曼這句話才剛說出口的時候孫霜就用手臂輕輕地攏了攏蕭尋,示意她趕快轉過身和自己離開這里,蕭尋也清楚孫霜的意圖,所以很配合地開始收拾自己平時帶在身邊的小包袱。孫霜看著張曼的市儈德行就煩得很,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帶著蕭尋離開這里。

根本沒必要去聽張曼后面要講什么內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家聽了也沒用。

孫霜氣勢洶洶地往外走,走到門口馬上就要把腿邁出過門檻的時候猛然回頭大聲摔了一句,“我們要處理的事情非常緊急,估計得到下午才能回來!”他在平時的生活中很少會用這么中氣十足的語氣和別人說話——現在屬于特殊情況。

孫霜知道張曼肯定會在后面老鼠似地偷窺自己和蕭尋出門以后會怎么樣,所以既然都開始做戲了那么必須做戲做全套——他直接扶著蕭尋上馬了,“情況緊急,咱們得騎馬走!”之前說了寺廟外的小路鋪著石子馬走在上面很容易滑倒,所以孫霜上馬以后直接騎著馬橫穿草地。

兩個人騎在馬上都不回頭,因為回頭就是示弱與慌張的表現,他們一知道張曼不可能騎馬追過來。不按原來鋪好的路走的確可以看見不一樣的景物——這一次的兩人不再能看原先梨花和楓葉,反倒是看見了成團的薄錦綠草和零星散落的野花野菜。蕭尋的心神在孫霜身軀下并不安定,她不敢主動說話,只能感受胯下的這匹馬跑得飛快,而眼前的景色仿佛是循環著的沒有盡頭,頭頂上面還有急促的喘息,最后等她終于感覺景物發生實質性變化時也是終于要出現的兩個人昨天見面的河岸了。

孫霜讓馬停在來河岸邊。

“孫霜?咱們走了很遠了。”

“我知道。”

“謝謝你給我解圍。”

“沒關系——如果我是你,我也待不下去。”

“所以你都看到了。”

“我想是的。我是從你還沒有提建議一直看到我闖進來以后的。”兩個人的對話很機械,作為感謝式的對話卻透露不出一絲情感。

蕭尋覺得現在兩個人的處境很尷尬,所以嘗試著轉移一下話題,“我還是先下來吧。”

“有道理。”孫霜這才意識到兩個人還期待馬上,只是馬停在了水邊,“我先下來然后再扶你下來。”

孫霜也知道兩個人騎在馬上的樣子很奇怪便快速跳了下來。

“按理來講你為什么不先問問我會不會騎馬?”

孫霜聽到這里的時候感覺自己很尷尬,他只能靠再一次轉移話題去夸贊一下對方來緩解尷尬:“蕭尋,你真是個善于思考的人。”自己帶著蕭尋騎馬離開的行為顯得太主動了,讓蕭尋被動地接受這些安排并不好——蕭尋在臨近畢業的當下已經接受了很多離譜安排了。

“我也覺得自己平時的生活中很少會遇到這種善于思考的人——他們屈指可數——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因為我不太跟大量的人打交道。”蕭尋很高興話題轉移成功,所以就很給面子地順著這個話題繼續回應。

“我也覺得這種人屈指可數!”孫霜并不是一個喜歡抬杠的人,相反,他的包容性在正常人里面已經算相當大的了,所以他平時就會對別人提出來的各種合理話術都表示認同,他認同時總是會說“有道理”這三個字,這樣會給人一種“他并不是很聰明”的感覺,實際上他的心思重的很,大家一定得小心!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恍然大悟的表情很可愛。”蕭尋為了加快自己任務的進度直接夸贊了孫霜,這句話說出來之后孫霜的臉哐一下就紅了,這下他尷尬地徹底說不出話了,再加上周圍也沒有什么建筑物的遮擋所以他只能一把將雙手扣在臉上彎著腰不敢動。

這個反應真的是很強烈。

孫霜恍然大悟或者表示認同時的表情的確很可愛,有一種不符合他這個年齡段和身份地位的可愛。

“我猜一猜,你是不是害怕尷尬?”

“是的,我非常害怕尷尬……”孫霜見自己的細節這一次又被猜中了所以有一些慌張。

其實害怕尷尬也不是什么壞事,畢竟這是廉恥心重的表現,孫霜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用力過猛了搞出什么事情再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抱歉了……”蕭尋看孫霜這個樣子也不是辦法所以只能退一步說話,“雖然說你今天給我解圍我很高興但是這不是長久之計,我覺得把你卷進去很不好——張曼看見你了,所以以后你肯定是它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唉——”孫霜狠狠地長舒一口氣來緩解尷尬,“無所謂了,我不在乎它們怎么談論我——最后不都是被我制裁嗎!”他說完以后就咧開嘴猙獰地笑了起來,這個神態也是做給蕭尋看的,目的是像蕭尋表明自己不會為螻蟻的議論而停下反制它們的腳步。

蕭尋就是為了看孫霜的這個表情,現在看見孫霜真的做出了這個表情以后她是相當滿意,也該輪到自己表明立場和決心了:“等我——等我以后功成名就了它們死得比狗都慘!一群牲口想不勞而獲!”每一個字都是清清楚楚被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是蕭尋發自內心的。

“蕭尋,我喜歡你這樣的人生觀念。雖然說你這種擁有理性思維的人很少見,但是能遇到就是我的幸運!”

“等你進入了上流社會還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伯樂和千里馬的關系罷了,不要謙虛——我知道你前途無量。”蕭尋冒著很大的風險湊上去拍拍孫霜的肩膀笑道,這個笑容和孫霜如出一轍所以孫霜又驚訝又慌張——在剛認識的人臉上看見和自己搭配影子也太詭異了。

“中午了……”

“咱們現在要不要去街市里逛一下?”蕭尋的反應能力相當快:孫霜若有所思地說出這三個字就意味著在暗示自己剛才在紅疏寺里說的“估計下午才能回來”,“我得趕在下午工作結束的時間節點前回到紅疏寺所以現在就出發吧。”

“我說的只是一個大概的時間,實在不行咱們今天就別回去了,等明天早上直接去工作可以嗎?”孫霜看見自己的暗示有作用所以也很高興,但是他出于和蕭尋在人生態度上的不謀而合現在并不支持蕭尋今天再回紅疏寺,“你今天回去以后它肯定會盤問你——我是說如果你把今天熬過去到明天再回去,那樣你至少有更多的時間來思考和它見面以后怎么樣開脫。”

“我問一個問題好嗎?你之后的日子還是可以很清閑可以經常過來嗎?”蕭尋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發自內心的期待,孫霜從那里面看到了和自己平時一樣的無奈感。

“是的,我大概到六月中期回隴西,在此之前我一直是很清閑的,除了每個月的1號和15號得去金錢會參加活動。”孫霜回憶自己平時工作的節點時不慌不忙,因為從昨天和蕭尋交流的時候他就知道了蕭尋也是每個月1號和15號休息。

“其實我有一個主意——雖然說我不確定它能不能算是好主意——我希望你平時可以多來這里逛一逛……”

“好呀。”孫霜回到這句話的時候發自內心的高興:自己在家里面度日如年還真不如有空了就來找蕭尋!再加上在他看來蕭尋能說出這種話就是在對自己發出交友的邀請所以現在肯定得答應下來。

“我昨天還有一件事情沒有給你說——雖然說我每一月的初一和十五放假但是那兩天我也要去金錢會參加活動,所以一來二去咱們是同一天去工作的。”蕭尋高興地騎在馬上忍不住反復回頭沖著孫霜笑,他們緊繃的心情也隨之放松下來了,雖然說兩個人還是有所堤防著對方但是總體來說進度還是相當快的,這個細節從蕭尋這一次主動上馬就能看出來。

“你平時騎馬嗎?如果說你是搭車去金錢會的話要我去接你嗎?”

蕭尋這一次回應的時候笑得合不攏嘴,她在炫耀這份就算是長安本地人也最多只有一成人才能有機會接觸的待遇:“你想的真周到,我是坐車去的,金錢會派車接我——我的同學們根本不知道為什么會有六匹西域馬拉的車在我放假的時候接我!”她自己在隴西倒是在鮮卑貴族那里見過各種西域馬,那個時候的她很難想象自己未來有機會接觸它們。

“其實咱們現在騎的這匹馬還是我在隴西的好朋友送我的——他是蒼云城的鮮卑人。”

蕭尋知道他說的就是慕容?,她在接到任務的時候就開始了解和孫霜相關的事情,但她還是對蒼云城很有興趣所以就順帶問道,“我只知道蒼云城是慕容氏的一個分支家族的領地。”

“是的,我的朋友名為慕容?——他就是城主慕容殷明的四子。”孫霜云淡風輕地說了出來,理論上來講慕容?也是金錢會的成員所以說出來也沒關系,不過值得一提的是目前的慕容?只是隴西分會的成員,他想加入長安總會的話還是得花更多時間精力來長安修行。

孫霜的思想比較跳脫,所以大家要是不希望不把一個話題聊到盡頭或者聊到一些難以逾越的尷尬處,就可以選擇轉移話題:“我這段時間正在向組織申請住房——我不喜歡住宿舍,氣氛太緊張了!”

“那情況還順利嗎?”孫霜不喜歡講一些別人完全不知道的東西,而且他現在還想著自己以后有機會了能把慕容?介紹給蕭尋,他們見面聊一聊什么的肯定不錯——孫霜能做出這個判斷是因為他感覺這兩個人都是擁有理性主義精神的正常人(對于蕭尋的話只能說是初步判斷,如果她后面有什么讓孫霜感覺奇怪的行為那就另說了),而不是大街上隨處看到的……非人類的東西。

街市還真的是有名字的,但是兩個人都認為“灞水街市”這個名字相當隨意了,畢竟他們才看見過紅疏寺的紅漆刻字匾。

“雖然說我的學校就在灞水一帶但是我還真沒怎么逛過這里。”蕭尋嘴上是這么對孫霜說話但是身體已經不自覺地向售賣水果的攤位靠近了,“我需要在這里買些橘子。”

“你有什么特別喜歡的點心嗎?反正我來街市一趟一定會買板栗酥回去。”孫霜的目標相當明確,如果說他是自己來逛街的話那他就會第一時間去找到并且買下來自己這一次需要買的必需品,如果他是單純為了和別人一起逛而來到街市的話那他就會買自己平時固定喜歡買的東西,畢竟來都來了肯定得順便消費一下——他固定喜歡的東西大概就是板栗酥之類的點心了。

蕭尋昨天成功約到孫霜以后就想著控制節奏了,兩個人后面肯定得去逛街,為了以防萬一她總是隨身攜帶大量的現錢,“我沒有特別喜歡的點心,如果說我喜歡什么那大概率就是水果和堅果類的東西吧。”她挑了兩斤重的青橘子,“我很喜歡味道很酸的青橘子,別問為什么,問就是我不喜歡太甜的東西。”

孫霜揚起頭來把目光放在印有店鋪名稱的旗子上看著入神了,“我感覺我是一個思想很保守的人,我對自己早期接觸到并且喜歡上的東西總是一如既往的喜歡,偶爾嘗試一些新鮮事物結果總是沒有什么收獲的。”孫霜身邊的人總是喜歡嘗試新鮮事物,最后他們往往都會順應潮流樂在其中甚至是變成引領自己那個圈子潮流的人物,孫霜在那些人面前像是光看不干的原始人,不過大家也不會覺得孫霜是原始人有什么問題——有什么威脅——實際上他對那些大概率是過眼云煙的潮流根本沒有威脅,反正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潮流這種東西也不一定是完全沒有錯誤的——相反,潮流有太多的盲目性在其中,所以它們來的時候可能是潛移默化的也可能是勢不可擋的,走的時候又大概率是草草收場的。”孫霜的理性思維需要人來應和,所以蕭尋說出了自己對潮流的見解,“攔不住的潮流,攔不住的傻子,就是這樣。”

什么樣的人會在賣水果的攤位邊思考人生哲學?金錢會的兩個新人。

街市很長,除了現在他們在走的主干街道以外還有錯綜復雜的小道和巷子。

蕭尋在一條支巷里面看見了一群正在吸食藥物的……生物——它們是蕭尋的同學,孫霜發現蕭尋一直盯著巷子所以自己也是出于好奇就本能性地往巷子里面看,“它們在吸食藥物,對嗎?”

“完全沒錯。”

“別看了,走吧。”

“實際上它們是我那個十多人小團隊的,其中三個——三個牲口。”蕭尋再說最后四個字之前明顯停頓了一下,“你說的對,咱們還是先走比較好。”

孫霜對于外界的各種離譜事情也是屢見不鮮了,就這種吸食藥物的行為自己也不是頭一次見,但是現在為了應和蕭尋他還是發出了感嘆:“哇哦。”當然了,這個感嘆詞除了有應和蕭尋的作用另外也是為了給蕭尋展示自己在遇到各種怪事時的承受能力——孫霜的思想:“你看,我明明是熟視無睹的但是為了應和你我還是感嘆了一下。”

“更讓人震驚的事情還在后面,你想聽嗎?不管你想不想聽我覺得自己都有必要告訴你——”兩個人頭也不回地走回主街,他們大概走到離那條支巷一里以外的地方時蕭尋是繼續說,“在任務剛出臺的時候每一個任務地點都有參觀活動,當時時間很充沛,所以學校組織所有學生一起按順序參觀每一個地點,它們和其他幾個也有這種癮的生物就趁著主人不注意是在各種場合吸食藥物,并且把吸食藥物當做很厲害的事情向同行的女學生炫耀。”

“同行的女學生是什么反應?”

“假裝自己反對這種行為是。實際上崇拜的不得了——總結起來就是:越裝越惡心,不如不裝。”蕭尋嘴角向上一揚便輕蔑地笑了起來,“那藥物是有很重的特殊味道的,周圍的人不幸吸進去的話也會感覺很難受,我對這些藥物排斥的反應就很強烈。”

孫霜不喜歡大多數的藥味和熏香味,所以他也很譴責這種低等的行為:“這也太沒素質了吧!管不住自己的行為和牲口又有什么區別!”

其實蕭尋雖然有千言萬語想說出來但是她在心里一直暗示自己不能說的太快,說的太快的話很有可能會讓孫霜感到厭惡然后他就會找機會疏遠自己,她從這一小段時間對孫霜的了解來看孫霜的判斷能力是很強的,就算自己不說孫霜也能明白自己的意圖,所以最后說出口的只是對孫霜的一句肯定:“是這樣的,牲口是這樣的。”

雖然說街市上的東西令人眼花繚亂但是這兩個人的目標性的確很強,他們一個買了自己最喜歡的板栗酥,另一個買了自己最喜歡的青橘子之后就無所事事了,他們更多的只是把自己羨慕的目光毫無保留的放在那些新鮮的商品上,總而言之是從未想過自己真的去消費它們的。

兩個人只是為了逛而逛,為了和自己新認識的朋友相互熟悉而逛。

胯下的馬很貴嗎?貴。兩個才開始熟悉起來人一起騎在上面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自在多少都有些防備尷尬的樣子。何況在街市上他們為了安全起見根本沒有騎著馬,只是去輪流牽馬(蕭尋完全是出于好奇所以才想幫著牽馬,雖然說那匹馬很溫順但她牽著馬的時候心里負擔很重)。

街市熱鬧嗎?熱鬧。兩個沒有什么收入的人湊在一起根本沒有什么消費能力,他們能做到的就是用眼睛看那些稀奇古怪的好東西。

身邊的這個朋友好嗎?目前來說……挺好的。沒有人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事情,所以他們只能根據自己目前的一點點的經驗來判斷身邊的朋友到底好不好。

把這三個問題結合起來再看他們兩個的狀態就會有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荒誕感,但是你直接說出來“有荒誕感”之類的話就會讓他們感覺更荒誕更尷尬。

夏天的時候天黑的一天比一天晚但是最終還是會看到落日,蕭尋估算了一下發現現在也到自己工作結束的時間了,“謝謝你,你讓我一天就工作了一個時辰不到還在街上逛了這么久。”

“說真的,如果我是你,我跟那種牲口在一塊兒的話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孫霜聽見這句話有些害羞又有些無奈,但是更多的是想轉移話題,因為他害怕尷尬又害怕別人對他太好時自己不知所措的樣子——這個樣子自己看不見,但是臉紅心跳、嘴唇發澀等等的生理反應告訴自己這個樣子并不好看。

“對呀,想一想自己拿著那本來挺豐厚的傭金卻要干這十幾倍的任務就會感覺真的很不值!雖然蕭尋熬過了今天,但是她還有好幾十天要熬呢!”蕭尋的輕蔑一笑壓迫感十足但是這不代表孫霜會害怕她,孫霜問心無愧為什么害怕她?何況她說的是牲口孫霜是人,所以總結起來就是孫霜不但不怕他反而和她一起詛咒那群牲口。

孫霜非常喜歡親近大自然但是又害怕自己放松起來的樣子被陌生人看到,所以就算是看上去四下無人的環境他也要做一番心理斗爭才敢釋放自我,現在身邊有一個朋友跟著那樣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就不那么害怕尷尬了,至少他的心里是這樣想的,“去看看那些水上新建的亭子怎么樣?我這兩天在濕地一帶就挺想去看的了。”

“好主意啊!我是忙于學習和工作所以一直沒機會去看——我聽寺院里面的僧侶告訴我,它們和紅疏寺是同一批建造完成的建筑物,所以它們的風格還挺相似的。”他們才離開街市就上馬了。別人問時他們肯定會回答自己是看街上人太多所以不敢騎馬,但實際上是怕在這里遇見熟人被發現兩個人騎同一匹馬,不得不說他們對回避尷尬還是有一套的。

寬闊的石板大概有兩尺寬一尺長,之間的距離也控制的一尺,但是站在濕地上向河水上看去那些石板搭成的橋終究是太小了,石板橋的倒影在余暉下搖曳,青色的石板搭配暖橘色的河水居然比天上各種紫色雜糅起來的云霞更加引人注目。明明知道它們都是才完成的全新的但是踏在上面時還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刺激感,他們就像是年齡被抹去了前一位現在只剩下零頭的小孩子,做著和自己年齡不相符的幼稚的舉動卻沒有人能看見。但是值得注意的點卻在于在這么刺激的心境下兩人還是各自顧各地往前走,他們沒有想過應該去牽手之類的。應該是因為很清楚自己是在做任務,所以不應該對其注入感情;另一個是因為自己的戒備心和羞恥心太重了,不敢主動去做太多的事情。

“孫霜……你覺得這個亭子像什么?”

八角亭里面的兩個人不敢看對方,只能背對著身去假裝欣賞景色。

“像一個……籠子?”

“我也這么覺得。”

“其實我很喜歡這種南方風格的建筑物,我知道紅疏寺用的就是南方寺廟的建筑風格。”

“南國那里大興佛教。”蕭尋看著天上絢爛的火燒云若有所思道,“所以尅國有樣學樣就從那里請來了大批大批的藝術家,那些藝術家告訴我們紅疏寺在南國也有對應的寺廟,但是具體叫什么我還真的不知道。”

“我不太了解佛學。我知道只隴西那里也是有好多官方的工作人員在做佛學傳播工作。”

“說起來挺諷刺的……”蕭尋說話的全程沒有看孫霜一下但是說的每一句話卻都是在回應孫霜,她不想把太多消極并且私人性質的信息告訴孫霜,但是又知道現在快到兩人分別的時候了想盡可能地滲透一點,“我們團隊里面有一個牲口,實際上它就是吸藥的那群里面的一位,它反反復復強調自己家信奉,可是行為真的是比惡魔都像惡魔。”

“牲口的話聽一下就可以了。”

“很快就該下地獄了。”

“雖然我不了解,但是我也知道出于道德我們也不應該搞那種事情!它們最終會遭報應,而這種報應——”

“來自于你和我,來自于它們對我的不敬。”

“就當作是為民除害了。”

“就當作是犒勞自己了。”

說一些自己的主觀感受之后還是應該講一下客觀的事情,兩個人本來是比較發愁之后該討論什么話題的但是還好他們今天上街逛了一圈,從街上回來最主要的收獲就是兩人擁有了一個共同話題——對吸食藥物這件事情的看法。

“吸食藥物這件事情我是很抵觸的。”孫霜半跪在亭子圍欄下面的座位上身體靠著柱子,太陽在一寸一寸下落,暖橘色夾雜著暗紅色的夕陽包裹著亭子又包裹著水面,他月白色的頭發上披了一卷無形的紗。

蕭尋站在后面也陷入了沉思:“這是客觀的錯誤的事情,正常人是不會支持這種行為的。”

“主要是吸食藥物就和喝酒一樣,接觸多了總會讓自己變得神志不清然后影響到別人。”

“這個我非常清楚,因為我就是那些‘被影響到的別人’中的一員。”蕭尋想看看孫霜現在正處于霞光下的樣子,但是孫霜卻一直把背影對著自己。因為……孫霜覺得現在的氣氛很尷尬,他不想直視對方。

“雖然我才跟你認識但是你要講的事情我大概都能預判到,因為我跟你一樣,我大概也經歷過那些離譜事情了。”孫霜習慣性地苦笑起來,他苦笑的時候又習慣性地用手扶住臉,肩膀也是不自覺的抖動了,他的表情其實在正常人看來是很恐怖的,所以這樣背對著蕭尋說話何嘗不是一種好事呢?

蕭尋往前走了幾步伸出手想拍拍孫霜的肩,但是手伸到一半時又縮了回來,她不想因為自己過于主動而驚到孫霜從而使兩人的關系發生負面變化,“其實這就是道德正常的人去包容應和道德低下的人……這只是一個習慣性的說法,我是說它們不是人。”

孫霜聽見了她從后面發出的腳步也看見了水下的倒影,他并沒有回頭,反而是不慌不忙地笑道:“素質這種東西……真的很復雜。我也曾和牲口探討過素質問題但是最后發現自己就是在精神內耗,除了精神內耗以外我得不到任何東西。”

“內耗到最后……只會感覺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很荒謬,到頭來還是靠處理掉牲口來彌補自己之前經歷過的內耗。”

“但是也別太消沉。”孫霜聽到這句話時眼神驟變,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再緩緩轉過頭看向蕭尋,嘴角也緩緩上揚起來:“其實回憶起來我也沒有那么后悔,因為有時候內耗久了就可以對著隨機遇到的牲口發泄自己壓抑已久的情緒——其實還挺刺激的!”

不得不說孫霜的思維在一般人看來還挺變態的——仔細想想這何嘗不是一種對自己壓抑已久的不幸的人生做出的一種掙扎呢?當然了,蕭尋現在能被委以重任也是因為她的直屬上級孫星沉看出來她是和孫霜在理性思維方面旗鼓相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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