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訂好的位子果然被占了，但是經過二哥的協調，沒有什么是解決不了的。同樣在皇宮里呆著，楊義傻呵呵地只知道習武陪讀，一點官場的為人處世、察言觀色都沒學到。楊斌不同于楊義，他不是一個只會動武的莽漢，所有官場的習氣和與人相處的道理他都學了個透徹，整個人圓滑極了——當他對你笑的時候，你千萬不要以為他是對你有好感的，而真實情況可能恰恰相反。楊斌擁有最善惡難辨的氣質，所以我一直不能肯定他是不是也像大哥和三哥一樣疼我，因為他表現得實在是太完美了，在誰面前都一樣。哦，有點跑題，反正只要二哥出手，什么事情都好解決，就算不涉及武力和地位，那些人也得乖乖讓出座位。他怎么做到的我是不知道，但是他講道理的功夫很是了得，我一向是很佩服的。
“哇，你二哥好厲害啊！”云英一屁股坐到位子上，舒舒服服地貼著窗口往外看去，“胭脂，你看，現在比剛才更擁擠了呢！幸好我們上來得及時！看到那個穿紅衣服的人沒？他叫李牧，是連續打敗兩位京城高手的人呢！他的一套鷹爪拳練得出神入化，這么普通的一套武功，居然能發揮出這樣的力量，還真讓人不可思議呢！”
看著云英一臉癡迷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說我不感興趣，只能一個勁兒對大哥比眼色。大哥傻乎乎地看著我，沖我露出白癡的表情，氣得我險些暈過去。
“杜小姐，你這兩天不是沒看過擂臺嗎？”還是二哥聰明，他處理完了那幾個人的事情，馬上回來“救援”。
而單純的杜云英馬上忘了我的存在，開始和二哥討論起魯省武俠的淵源。我長舒一口氣，總算從熱死人的窗前閃開，這么毒辣的正午時分的陽光，不知道曬久了會不會得皮膚癌……嗯……應該不會吧，這個時候的大氣層還沒有出現臭氧空洞。不過，這么強烈的日光，肯定會把我的皮膚曬黑的，就算曬不黑，曬出斑點來也是不好的，又沒有防曬霜可以涂……真是的，我干嘛要和這幫武癡出來玩？還挑了這么個時候出門，擠得小販們都沒辦法做生意了，我還逛個什么街啊？
“怎么，謝小姐不喜歡看這擂臺嗎？”周亮看到我的表情，馬上過來問詢，并很貼心地為我遞來一把折扇。
“啊，謝謝……我是不懂這種東西的，但云英喜歡，就被她拉過來了。”我笑笑，卻沒有接那扇子。
周亮臉色一黯，木然把扇子收回，有些躊躇地問道：“聽說，你和三皇子要大婚了？”
我一愣，隨即有些尷尬地應承著：“啊，是的……”
“什么時候？”他問。
“就在九月份，還有兩個月左右。”我頗為猶豫地說。
“那……恭喜了。”
“謝謝。”
我們之間的氣氛凝固了，凝固是一種什么狀態？那就是不流通、僵硬！該死的，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老天爺為什么還要讓我再碰到他？早知如此，我老老實實在家里坐著，慢慢等待那座金碧輝煌的牢籠接近不就好了？為什么要讓我看到他一臉沮喪的樣子？我咬了咬下嘴唇，兩只手絞得緊緊的，這是我十分緊張的表現。看到周亮這樣的表情，我會覺得心里很難受，就好像他高興與否關系著我的心情一般。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知道，這是愛上一個人的前奏。兩世為人，我了解這種感覺：我曾為了阿偉的高興而高興，為了阿偉的難過而難過。那個時侯，阿偉其實就是我的一切。現在，又要重蹈覆轍了嗎？我要愛上這個男人了嗎？但是，我明明已經快要結婚了，要嫁給我的“青梅竹馬”！這不是最好的結果嗎？我努力掙扎了這么久，能面對的不是只有這一種可能嗎！但是，我的心，我的心卻在動搖……周亮，也許他才是我的選擇？……
“周公子最近在忙些什么？”楊興不緊不慢地插話，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楊興沖我搖搖頭，算是對我的回應。
周亮也回歸神來，恢復了他平和的笑容：“我只是在家里練武，平時也沒有什么別的消遣。這魯省的擂臺在京中甚是火爆，我慕名而來，卻訂不到位子，但就算混在人群里看，也看得很過癮。沒想到今天能托各位的福，登到樓上觀看，這視線，確是大為不同了。”
我為了顯示自己現在還是很平靜的，絞盡腦汁想了一個問題，問道：“這魯省的武行為什么要擺擂啊？一般人擺擂總要有個由頭吧？不是為了開武館立威就是為了炫耀武技，再不濟就是為了掙錢，或是什么‘比武招親’，那這戰虎武行又是為了什么？”
周亮和楊興對視一眼，笑得很開心，他說：“謝家小姐果然機敏，你這些可能中的一個確實與戰虎武行擺擂的原因接近——戰虎武行要開得不是武館，而是鏢局。魯省幾乎所有重要的鏢都是戰虎武行保的，而且凡是放在戰虎武行的鏢肯定萬無一失。現在，這戰虎武行應該要改名叫‘戰虎鏢局’了，生意居然都做到京城來了。不過，京城的幾個老牌的鏢局肯定不會任憑它發展。今天是擺擂的最后一天，這些鏢局應該動手了才是。”
楊興冷笑一聲：“周公子倒是了解得全面，整日在家習武，也會知道這么多連內行人士都不知道的秘密嗎？倒也真是奇怪啊。”
周亮面上一僵，卻瞬間恢復了常色：“只是應為我對戰虎武行實在是太感興趣了，所以才會斷斷續續打聽出這么多，倒也沒什么稀奇的。莫非楊公子對我剛才的說法有什么懷疑？”
楊興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惺惺作態，卻不在說一句話。我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楊興一腳，讓他不要這么得瑟。看出來又怎么樣？就算周亮暗地里收集圣朝的信息又怎么樣？這是一國質子應盡的義務啊，又怨不得他！如果周亮身在圣朝而樂不思蜀的話，那就不是我認識的周亮了！被我無端懲罰的楊興一臉幽怨地看著我，就像一個受氣的小媳婦。我瞪他一眼，氣鼓鼓地不說話。
“哎，那不是……”杜云英突然驚叫起來，這種小女兒做派和她的形象甚為不符，惹得我迅速轉頭去看窗外。而周圍那幫渾身酸臭的彪形大漢們，也被云英的叫聲吸引，紛紛探頭往窗外看去，以為擂臺上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一看之下，卻根本沒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既沒人飛身上臺，也沒有打架斗毆的意外發生。眾人把眼睛瞪得牛眼那么大，卻什么都沒發現，只能每人沖著云英冷哼一聲，以示心中的不滿。
“云英，怎么了，你叫個什么勁啊！”我也有些不高興了。
“胭脂，你快看！看那邊，擂臺的正前方！”杜云英小聲說著，并急切地用手指點著。
“要我看什么啊！”
“沒看到嗎？那不是陸宇昕嗎！他可是我大哥的好朋友，也是我大哥的偶像啊！你不認識他嗎？”
陸宇昕？這個名字好像有點印象。我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朝著云英所指的方向看去。
啊！是他！
我看著那挺拔的身姿，心里著實有些吃驚。他的樣子沒什么變化，要是說他俊秀其實也不為過，只是現在看來他渾身上下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冷漠，“俊秀”只怕不足以形容他此時的那種冷峻。他的眼睛微微瞇著，就像一只在狩獵的豹子，瞄準了自己的獵物，隨時準備出擊。我一向不喜歡那種眼神，太犀利，就像一把刀。
這不是謝胭脂的“初戀情人”嗎？今天真是有意思，許久不見的人今天都能碰到。不過，他不是大皇子身邊的人嗎？為什么會出現在擂臺邊？真是奇怪，雖然已經是中午了，但這個時候大皇子應該在宮中讀書，我大哥已經不是大皇子的伴讀了，而陸宇昕就是大皇子身邊唯一的伴讀，他出來了，誰陪大皇子用功啊？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幾位哥哥，只見他們的表情都很凝重，我心下不由一突，覺得似乎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
“他不應該在這里啊！”楊義嘀咕著。
“陸宇昕現在是大皇子最信賴的人，平時他跟在大皇子身邊，寸步不離，但是今天……”二哥欲言又止。
“山雨欲來啊！”三哥瞇縫著眼睛，搖頭擺尾地引用著我“偷”來的詩句。
我氣得翻了個白眼，這三個家伙，這個時候怎么都打起啞謎來了？要說什么，直接說不就好了？
“不知周公子是不是有時間陪舍妹小坐？”二哥沉吟著問道。
周亮像是早就知道他會這么問，笑瞇瞇地回道：“在下有的是時間。”
“那請周公子帶著胭脂和這位杜小姐以及三弟去茶社小坐，就在隔街，那個‘宛然茶社’，小妹最喜歡喝那里的龍井。我和大哥還有事，就不能奉陪了。”
“哎，怎么回事！擂臺還沒開始呢！你看到那個大個兒手里的鑼了吧？他要敲三下，才表明擂臺開始呢！”杜云英不滿地嚷著。
二哥鉗住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拽離了座位，兇狠地瞪著她：“讓你走，你走就是了，那么多話！”
楊斌兇起來很是嚇人，即便是一向神經大條的楊義都不敢和他對著干，更何況涉世不深的杜云英了。盡管心里一萬個不樂意，她還是乖乖地跟著我們離開了客棧。
路上行人稀少，因為大家都聚集到擂臺那里看熱鬧了。我們也就沒坐馬車，只是緩步在街上徐行。
“要出事了，對不對？”我故意落在后面，悄聲詢問三哥。
楊興點點頭，臉上一片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