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后，沈長宜陪著沈海回沈家，到家已是深夜，沈海讓沈長宜陪自己坐會兒，問她還走不走。

“那邊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過兩天就回。”她答。

“長宜啊，這三年來我把會里的事都交出去了，自己也就閑下來，你大伯走的時候把長清托付給我，如今，也成婚搬了出去，傭人我遣散了不少，現在整個家里，都空落落的，有的時候看著不是滋味，當初我逼著你出國，是爸爸的錯，現在你回來了，考不考慮，留下來啊？”

沈長宜沒說話，她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沈海，蒼老了很多的父親，帶著人過中年的惆悵。

“爸，我想想吧。”她終究是動了心，沈海畢竟是她的父親，自己也不能留他自己在這么動蕩的地方過活。

沈海點點頭，又說，“早年我忙于幫會，總覺得有傭人在，就能照顧好你，這么多年，爸爸也做錯了很多事情，希望你能原諒我。”

沈長宜感覺眼眶有些酸，搖頭，“沒有。”

“當年你受傷，我命人徹查此事，才知道原委，都是我一時沖動，這一錯，就耽誤了你，一耽誤就是三年，其實我希望你回來，有些事情，得有個交代。”

沈長宜聽出沈海話里的意思，不知道怎么回答，沈海又說，“喜帖是我派人送過去的，為的也是能讓你們見一面，傅——”

沈長宜突然站起來打斷沈海，“爸，我挺累的，先回去睡了，您也早點休息。”

那一夜，沈長宜徹夜未眠，她反復回憶著過去二十年里的生活片段，有父親的，有母親的，還有傅慎初的，只幾個月的時間，卻似乎比幾年還要長。

第二天，她向英國學會致電，轉移會籍到中國。

是的，這次，她選擇留下來了。

至于以后的路該如何走，她沒有計劃，卻有著無比清晰的目標——讓中國迎來屬于自己的白晝。

而她自己，尚未考慮。

之后的幾天，她忙于轉會事宜足不出戶，大概一周，她才穩定下來。

沈長宜出門后第一個去的地方是街北的餛飩鋪子，當年年走得匆忙，不知道老婆婆還在不在。

還好，那攤子還在，老人身體也很硬朗，見她來了，趕忙出來迎她，含淚笑著撫摸她的額頭，沈長宜笑著扶她回去，“婆婆，這幾年您怎么樣？”

“挺好的，當初你差人捎信來說出了國，我這心里像是缺了一半，擔心你啊，小小年紀到了那地方，想著我這生意也做不了多久，好在那次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小伙子，經常帶朋友過來，慎初和你一樣，特別善良，總幫我做些雜事，才讓這經營下去。”

沈長宜心里微微顫動，然后回過神，“他經常過來啊?”

“是啊，每次來都是十多個人，后來我聽街坊鄰居說，他是什么隊長，我還想著怎么不穿官家衣服，后來想明白，是怕嚇著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

從北街拐出來，沈長宜有點失神，過了馬路，往家里走，拐了幾個彎，眼見天色暗下來，可周圍越發陌生了。

三年未歸，上海灘的許多路和建筑都被整改，她還不太熟悉，進入一條胡同，走了好一會兒，巷子里的燈突然暗下來，她嚇了一跳，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行動，這時，一只有力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她知道是他，在她掙脫之前，那手便松開了。

“再走，就近紅燈區了。”傅慎初的聲音在暗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你跟蹤我？”她質問。

他沉默了一下，“巧合。”

沈長宜自然不會信，“傅探長最近有點閑啊，考不考慮找點事做？”

傅慎初聽出她話里的諷刺，“小先生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哪有忙著查案的道理？”

沈長宜想走，但又不知道家在哪，傅慎初不開玩笑了，“跟我走，帶你回家。”

見她還是不動，又說，“這么晚了，你一個人會有危險，最后一次，行嗎？”

接近懇求的語氣讓她不知道如何回應，最后輕“嗯”了一聲，傅慎初松了口氣，“走吧。”

夜色里，他的背影模糊不清的，但格外令人安心，她夜視力不太好，磕磕絆絆的走了一會兒，他察覺到了，猶豫幾秒，把手伸向她，“抓我袖子。”

她難得聽話，輕輕拽住他的袖子，被他帶著走出小巷，燈火映的上海灘像白晝一樣，松開他的那一秒，她心中波瀾萬千，當年他那句“不合適”仿佛再次回響起來，讓她猛然清醒，“謝謝啊。”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他想追上去，可是知道她想躲，她在抗拒。

那天過后，傅慎初再未出現，沈長宜時常會想起那晚在巷子里，他那個背影，然后自嘲的笑笑，欺騙自己，權當是他還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