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客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錦衣華服，頭戴高冠，腰懸玉佩，相貌俊秀，氣質不俗，一看就是個富家公子。女子看上去大概也就十七八歲模樣，肌膚如雪，身姿綽約，丹鳳眼眸，流波婉轉，一襲長發披肩，舉手投足，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這入目一瞧，絕對是外鄉人無疑，因為小鎮上的窮苦百姓，絕對沒有這等風姿。

兩人一入門，沒有在貨架上選品，直接言稱要用店鋪里最好的材料，為其鍛造一柄劍。

張老三吸了口旱煙，緩緩吐出，悶聲道：“最好的材料，是冰心玄鐵，不過價格不低，劍的樣式如果要我幫你設計，也得另外收費。”

那男子一聽，皺眉道：“最好的，也只是冰心玄鐵嗎？”

姜塵在一旁聽了，暗自吐舌，暗道：乖乖，冰心玄鐵已經是店鋪里存的最上等的材料，這個公子居然還一副很失望的樣子？哪兒來的富家公子？

女子搖頭，嘆道：“果真是窮鄉僻壤，最好的也只是區區冰心玄鐵。”隨后，扭頭對身邊男人道：“走吧，二哥。只有冰心玄鐵的鐵匠鋪，料想手藝也好不到哪兒去，就算鍛造出來，用在手上也是平白掉身價。”

此言一出，張老三沒什么反應，姜塵心里卻涌起一絲不悅。

此女雖然貌美如仙，看著雍容華貴，可說起話來，著實沒有教養，一點不符氣質。

煙霧裊裊，張老三整個人像是躲在一處云霧渺渺的仙境里邊，手里動作不停，緩緩敲動煙桿，與桌角碰撞，發出咚咚聲響，黝黑漢子道：“在下手藝一般，要不要隨你。”

語氣平淡，倒也聽不出有生氣的意味。

年輕女子柳眉一蹙，杏目大睜，顯然是被張老三的話激怒了，想要說些什么，被男子攔下。華服男子沉吟片刻，從兜里取出一枚金白色交加的圓形錢幣，道：“好，那就用冰心玄鐵鑄劍，這是定金，劍我若用的趁手，再加一枚。”

姜塵好奇地盯著華服男子掌上的金白色錢幣，這枚金白色摻雜的圓形錢幣不僅樣式獨特，鑲刻的花紋也極為漂亮，不談其價值，光是論其觀賞性也是一等佳品。

此種錢幣，從未在小鎮見過，料想也是價值不菲。

哪知張老三側眼一瞧，沒有接過那枚樣式獨特的錢幣，“金鑲玉幣？多了，在這兒也花不出去，換成普通銀兩吧。”

登時，男子臉色立馬沉了下來，“冰心玄鐵鑄的劍，一枚金鑲玉幣足以買上十柄八柄，若不是我手頭少件趁手的兵器，我也沒必要浪費一枚金鑲玉幣，店家你若不想做我生意便直說。”

在這位華服男子聽來，張老三說話不太客氣，話里話外似乎有種無視他的感覺，這讓他心底很不舒服。

那位漂亮少女瞇起斜長的鳳眼，眼神冰冷，像是看死人一眼看著張老三，冷冷道：“一枚金鑲玉幣別說買一柄劍，就是買下你這間破店也是綽綽有余，店家，你可知你是在做誰的生意？別不識好歹，得了便宜還賣乖。”

眼見兩名客人漸有發飆的趨勢，姜塵不由皺眉，不是張老三有意要這兩人難看，張老三一直說話就是這個樣子，外人不知，他跟了張老三五六年了，清楚得很。這也是鋪子里除了來買貨的之外，一直無人問津的原因。

眼前的一男一女瞧著不似普通百姓，說話態度也相當惡劣，不是善與之輩，但是，因為這點瑣事與這些外鄉人無故生出事端，總歸不妥。

于是，他湊近幾步，打算打個圓場，“兩位客人，我們掌柜絕無此意，本店開門做生意，講的是質量信譽，一分錢一分貨，冰心玄鐵鑄劍，確實用不著這么貴重的定金，若有冒犯之處，請您多多諒解。”

這番場面話說的已經足夠漂亮，給足了對方面子，豈料，那女子仍是不肯善罷甘休，反而扭頭瞪了姜塵一眼，喝道：“我在跟你們掌柜說話，你一個小輩插什么嘴！”

姜塵面色不改，但心里郁氣漸生，這女子簡直就是個潑婦，無理取鬧。還好他出身自市井底層，這樣的話聽得多了去，不至于翻臉生氣，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選擇了閉口，讓鐵匠鋪的主人張老三處理這事。

這時，年輕男子道：“掌柜的，我出門匆忙，身上沒帶普通銀子，這門生意你做還是不做？”

這話里，暗含著威逼的意思。

張老三面色不改，瞧了眼乖乖站在一旁的姜塵，大口抽了口旱煙，托著煙桿指向門外，不客氣說道：“我現在不做你們生意了，你們走吧。”

“你——”

女子頓時面色大寒，粉面帶煞，袖下左手悄悄握拳，年輕男人拉住女子左手，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冷哼一聲，拉著女子轉身大步離開，輕飄飄扔下一句話。

“窮山惡水出刁民。”

待那兩人走后，張老三斜著眼睛瞟了姜塵一眼，淡淡道：“哪怕是開門做生意，也不代表我們低人一等，人都是平等的，沒道理受了氣還要忍著。”

姜塵微垂著頭，沉默不語。

見狀，張老三搖搖頭，吩咐道：“去干活吧。”

少年應了一聲，轉身回到貨架上繼續干活。

人都是平等的嗎？

姜塵一邊干活，一邊想著這個問題。

可這人一生下來，就好像已經分成了三六九等，有人富貴一生，有人凄苦一世，否則怎么會有那滿堂富貴的桂花巷與貧民窟平洞巷的云泥之別呢？

——

買劍未遂的年輕男女走出了鐵匠鋪，紅衣女子仍是一幅氣憤的神色，她愈想愈氣，言道：“二哥，你可是堂堂江北第一世家秦家二公子，上這么個破地方買一柄破劍，已然是掉了身份，最后還被驅逐出店，你為什么要攔著我，不讓我教訓他們兩個，我真的是忍不了這口惡氣。”

女子口中的秦家二公子，正是眼前這位華服青年，大禹江北第一世家二公子秦書羽。其人才華橫溢，劍術高強，風采蓋壓江北青年才俊無數，被譽為江北年輕一代第一人。

秦書羽哂然一笑，這位江北秦家的二公子撣了撣方才在店中袖口沾染到的一絲灰塵，嫌惡的神情一閃即逝，旋即淡淡道：“清婉，你的心性修煉還是不夠，我們和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犯得著和他們生氣嗎？你可見那群高高在上的天上神仙會因為一樁小事和人間凡人置氣？”

“可是……”

不待自家妹妹說完，秦書羽搶先打斷她的話，神情嚴肅地斥道：“況且，你剛才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秦清婉神色一愣，不明所以。

“這里是扶搖山，囚籠之地，連蒼天都遺棄的地方，天道不顯，人道不昌，對于修行之人來說，這里就是一個深淵地獄。若是在江北，那兩人便是死也不足惜，殺了都不算事，可在這里不同。這個地方的人，與扶搖山一樣，從一出生就不受老天眷顧，就像是用干凈的手去觸摸烏黑的筆墨，你方才若是不知輕重誤殺了他們，等同于沾染到了此界因果，出了扶搖山界必定會遭受九州天地的排斥，后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