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國旗結束以后，路遙覺得她整個人都不對勁。直到第三節課，她轟地倒下，同學們才覺察出不對。

路遙因為發燒，整個人都是懨懨的，滾燙的，呼出的氣息很燙人。

顧春和連忙背她去醫務室檢查了一遍，校醫笑著說：“沒事，吃點退燒藥多休息就好了，畢竟她抗體還挺強的。”

這小姑娘他有印象，長得姣好，比明星還漂亮，就是她身邊這小伙眼生。

他伸手探了探路遙的額頭，然后對準她額頭貼了塊退燒貼，轉頭對顧春和說：“這小姑娘不太愛吃藥，你得想辦法灌她。”

少年不明所以，懵懂地應了聲。

“這就不麻煩兄弟了。”

醫務室外，祁瑞極其慵懶地走進來，他坐在輪椅里，停在咫尺距離的木漆桌邊：“轉學生怕吃藥也怕打針，別難為她。”他懶懶地靠著椅背，眼神譏誚地挑釁顧春和。

“麻煩你讓讓，我還得給她喂藥。”

喂藥兩字被他刻意咬重，曖昧又繾綣。

101系統送出警告：[警報！警報！請宿主不要言語激怒男主，警報！警報！請宿主不要言語激怒男主。]

祁瑞不管不顧地笑彎了唇，嘴角止不住上揚，心中是說不出的愉快，操他.媽的，他頭次這種宣示主權的感覺真他.媽爽。

顧春和咬唇，看向祁瑞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他嫉妒，憑什么祁瑞這樣敗家，祁家還當他是個寶，再看看自己，一旦做錯事便會被責罵，他連猖狂的資格都沒有。

攥緊拳頭，他猛地把頭偏向一側，不甘地讓出唯一的位置。顧春和嘆了口氣，幸好，她還睡著，還沒看見他如此卑劣的模樣。

[叮~宿主，我是您的新系統02，接下來將由我來為您派發任務。]

[叮~經檢測，正文篇第四個任務即將開啟，請宿主做好準備。]

[叮~任務目標顧春和，任務內容囈夢。]

路遙燒得昏昏沉沉，只覺得腦袋里一直有個叮叮叮的機械音在說話，陌生的，又有些熟悉。

混沌囫圇，不歸自啼。

她皺著眉頭開始胡言：“春和……別走……別離開我……”

寥寥數語，驚詫了醫務室里的兩位少年，也震撼了矗在門外的紅發少年。

夏日煦風，蟬鳴聒噪。

病床上的嬌嬌仍滔滔不絕地呢喃，少女溫軟的嗓音混著蟬鳴一聲一聲送過來。

祁瑞倏地拉下臉，從桌上拿布堵住那張聒噪的嘴，他恨恨地咬牙，白著臉撞開顧春和，然后頭也不回地甩上大門。

操，他.媽的，怎么這么不爽！媽的，從來沒這么氣人。

擦肩而過時，趙陽那攛礙眼的紅毛撞進來，他神色不悅地驅使車輪碾壓趙陽的腳背，然后瀟灑離開，獨留紅發少年嗷嗷地吼叫。

七月底，B市的英語市預賽如火如荼地進行。校園內各處貼著市預賽的標語，彩旗飄飄，繚花人眼。

二十中高三八班的走廊上，少女正撐著欄桿沉思，她剛遞交了自己的腹稿，但許言午不大滿意。

老許說她的演講稿缺乏實踐的切身體會，文章顯得空洞蒼白。

可她本就不擅長撰寫有關社會實踐的演講稿，眼看比賽將至，稿子被許言午駁了一回又一回。

顧春和從她身后探出頭來，抽過她手中的演講稿仔細閱讀，然后笑著說：“看來你這稿子被老許痛批了。”

路遙字體娟秀，同許言午自成一派的豪放感不同，鮮紅的筆墨掩映她的字體，那些都是許言午的批注。

她偏過頭，落入眼中的是少年清俊的臉。隨著好感度的提升，顧春和開始主動接近她。

少年越靠近，她聞到少年身上散發的濃重的薄荷味，不同于祁瑞的夜茉莉香，它似乎更寒更烈。

薄荷多是煙癮極強的學生為了隱蔽自己抽煙的事實而特意含在口中的工具，像顧春和這樣外表斯文的男生，她倒真想不出，他還是個老煙槍。

她回神，方談起自己的所思所想：“我覺得我要江郎才盡了，許老師說的貼近現實的演講，很難，即便寫了，也會變成抨擊現實的工具，”她緩緩舒展開身體，水盈盈的目光越看越遠：“如果寫現實，我們逃不開從人的出生開始說起，出生率與死亡率，撫養與棄養，再到失業與就業，結婚與生子，甚至逃不開生與死……”

路遙越說越激動，抓著紙張的手顯然顫抖，說到激動處時更是忍不住拔高音量。

她說：“顧春和，我不敢太隨波逐流，許老師要的是貼于現實的現實主義，而我們總活在浪漫主義的世界里，我怕我寫不出，更怕給許老師和二十中丟臉。”

而且，如果能得獎，那兩萬塊也夠舅舅一家用了，舅媽也就不用過得那么拮據，舅舅更不會為了補貼家用去工地干活，也不會摔斷了腿落下終生殘疾。

站在對面的少年不再接話，他銜著赤誠的心注視她，如果說過去他對路遙是持欣賞的態度，那么當下，他更想，幫她實現一個愿望。

顧春和輕拍她腦袋，隨后拿出他自己歸納的演講思路，他晃了晃手中的材料：“那就請學神多多指教，鄙人不才弄了些東西，想必你用得上。”

燥熱的空氣裹挾嬋暖嬋香的梔子肆無忌憚地闖進二十中。

微風不燥，陽光正好。

一群意氣風發的少年從樓上下來，嬉笑哄鬧的一堆人里，獨獨一個少年落在最后。

他走得很慢，但不奇怪，兩周過去，他腿好得七七八八，走起路來也看不出怪異。

祁瑞懶懶地咬著根煙，落拓不羈的眼神慵懶地掃了眼靠在欄桿上的兩人，他沉沉地看著二人越來越近的頭，心中愈發不爽。

越看越不順眼。

101系統幻化成雨滴，脆生生道：[宿主，請和男主打好關系，不然您的氣運值會降低的。]

祁瑞不耐煩地罵：[你.媽事兒逼啊，老子追人還看他臉色，給他臉了！]

101系統瑟瑟發抖不敢再多話。這宿主屬實暴力，它要向上級反映反映。

祁瑞緊了緊手里的礦泉水瓶，還剩半瓶，他沉著臉看準了位置，“噗通！”趴在少女身旁的少年顯然嚇了跳，他來不及撤身，被瓶子打個正著。

少年得逞地壞笑了下，三兩步跟上前面那幫人，他攬過陸景明肩膀，恣意地笑了起來，果然，這種仇就得現世報。

七月下旬，伏暑更燥得慌。

趁著清晨暑熱未上頭，路遙早早坐著公交車往市中心趕。

B市市中心博覽館館口，作為參賽人員的學生陸續排隊入場，來比賽的學生匯集B市二十所高中，路遙來得遲排在最后。

她今天穿了身奶白色的連衣裙，娃娃領的荷葉邊微微露出截鎖骨，她皮膚很白，兩截裸.露在外的藕臂纖纖如水。

許多人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往隊伍最末端看，他們好奇，這樣漂亮鮮活的女孩是哪個中學的。

B市把英語市預賽設在博覽館的中央廣場，一是為鍛煉學生二是保證比賽公平。

路遙的號碼牌是90號，她前面還有許多選手，所以在比賽之前她都在二樓的觀眾席上。

她翻看著腹稿，心中念念有詞，即便重活一世，她依舊不敢確定自己菜得掉渣的英語是否能拿獎。

賽前，學生都比較放松三兩成群的坐在休息的地方，突然前排的人群吵嚷起來。

路遙抬起眼睛，看見了祁瑞。

那時候七月，燥熱的除了夏蟲，還有少年無處發散的荷爾蒙。

祁瑞一行人騎著山地摩托。和日煦風，繾綣的晨曦打在少年純白的T恤上，他身高腿長，寬肩窄腰的比例將勁瘦的腰身完美勾勒，一席白衣黑褲，他就這樣干凈整潔地出現在她面前。

少年遙遙望了眼人群沒見著那張熟悉的臉。

比賽場里多是成績很好的學生，他們的穿著打扮不像祁瑞等人張揚，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

博覽館的保安以為他們是來砸場子的，沒讓他們進。

祁瑞把頭盔掛車上，下了車，他從陸景明手里接過一袋東西，挑眉問：“不讓進？”

保安冷臉：“這里在舉行比賽。”

里面也嘰嘰喳喳吵開了。

“混社會的？來這做什么？”

“噗哈哈哈哈他總不能是來比賽的吧。”

有人認出了祁瑞，驚呼道：“他是二十中的祁瑞！上次二十所中學聯考的第一名！”

這一聲倏地激起千層浪，學生們議論紛紛，剛才還嘲笑祁瑞的人瞬間漲紅臉羞愧地低下頭。

聯考第一！還是二十所中學的第一！

陸景明昂起高傲的頭顱，十分驕傲地攬住少年肩膀，語氣傲慢道：“沒錯！我們祁哥就是上次聯考的第一名，怎么樣，比在座的各位都厲害吧。”

祁瑞點了根煙，揚了揚手里的袋子：“我來慰問朋友的，她在比賽。”

保安說：“你朋友是？”

姜明雪推開人群跑出來，兩眼睛亮道：“祁瑞，你是來看我比賽的么？”

少年并沒說話，他的目光透過人群看向觀眾席的第二排，那里坐著整個賽場最漂亮的姑娘。

他第一次見她不穿二十中的校服。

因為早上氣溫低，她特意穿了件薄荷綠的開衫，前襟繡著一朵小薔薇，下擺是鋪散開來的奶白色裙子，玉足纖纖。倒是有幾分清麗婉約。

陸景明從少年身后探出頭，嬉笑道：“是姜校花啊，我們祁哥來給同班同學加油的。”說著他指向路遙那邊。

姜明雪失落地咬唇，她記得那女生，籃球場上贏了她哥哥也驚艷了二十中的轉校生。

少年越過眾人，神情慵懶地走上觀眾席，他身后跟著一群人，是陸景明和他們班的另外幾個同學。

他手里拎著一袋東西，里面裝的各式各樣的早餐，三步并作兩步朝她走來。

祁瑞垂下長睫，他把東西推她面前，微微彎下身，目光與她平視，他把豆漿遞她嘴邊，銜著玩味的笑意：“買給你的，乖乖喝完。”

路遙抬起眼睛，看了眼他身后的陸景明，眼底透著懵懂：“你不是沒參加比賽嘛，你來干嘛。”

八班定下她來也是出乎意料地，上次周測，她也就比祁瑞多得兩分，偏偏許言午看中她。

祁瑞眼神幽幽地，他抿著唇卻沒答話。其實，他好想告訴她，他早就問好了時間，甚至天沒亮就出來給她買早餐了，他不知她愛吃什么，所以都買了。

少年朝里面支了個眼神，那人立馬懂事地朝里移動兩個位置，他挨著少女坐下：“老許說，不放心你一個人，派我來看看。”

陸景明笑嘻嘻地沖她打招呼：“徐女神，祁哥這是特意來為你加油打氣的。”

她訕訕道：“額呵呵呵，你還是別加油改加火吧。”

陸景明穿了身亮眼的橘色T恤，可終究壓不過坐她身旁的少年。祁瑞存在感很強，這里許多人都認識他，路遙只好低著頭，自顧自背稿子。

少年坐在身邊，只撐著下頜目不斜視地盯著她看，他看得很認真，幾乎能把她臉蛋上的小絨毛都數清楚。

他看她懊惱地嘟嘴咬唇，一雙淚盈盈的眸子緊緊盯著某處，想來她遇到了麻煩。

祁瑞說不上來的怪異，路遙這樣想著，少年和她前世沒有過多糾纏，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他活在別人的傳說里卻從未踏足她的生活。

有時候真是奇怪，祁瑞這樣萬眾矚目的少年在她前世居然籍籍無名，她不敢信，如今意氣風發肆意張揚的少年該經歷什么才會把氣運作沒。

“請80號到91號選手到后臺做準備。”喇叭里傳來主持人的聲音。

說來，她前面排了八十九個人，原以為要很久，結果從七十號開始陸續有人退出比賽。路遙從觀眾席移到后臺。

陸景明看了眼少女漸遠的身影，突然來了興致：“祁哥，來打個賭唄，看看今年誰拿第一。”

臺下的少年慵懶極了，他從褲兜里摸出盒煙，咬了根看向后臺綽約奮發的少女。她今天扎的丸子頭，一束青絲全被她攏到頭頂，做成開花苞形狀。

祁瑞撩起眼皮，吐出個蠱人的煙圈淡淡道：“隨他.媽便。”

演講演講，偏是表演和講述的結合。前半段的學生聽得臺下評委昏昏欲睡，今年的世預賽開了個較差的頭。直到90號上臺。

靜謐的舞臺上，鮮眉亮眼的少女登臺，她的出場引起不少騷動。少女挺直脊背，若若大方地開始了演講。

祁瑞就這樣遠遠地注視臺上光彩奪目的女孩，他發現她一旦投入，眼中那抹流光溢彩就無端顯現，她的演講很有代入感，只要你寧心靜氣，會覺得她講得太現實。

他不算懂，卻也知道，這是語言的魅力。

比賽很快結束，計分員和主持人還在忙碌的排序，很快結果出來了，路遙以98.8的高分拿下本次市預賽的冠軍。

她接過主持人遞來的獎杯還有些懵。

她居然真的成功了……

今年比賽相當激烈，參賽人員將近一百人，她在后臺就聽人說，去年拿過獎杯的人都來了。

與此同時，她腦海里的02系統開始播報：[恭喜宿主拿下市預賽冠軍，恭喜宿主獲得兩枚氣運積分。]

下面的陸景明一臉懵：“臥槽！路女神不是說她英語吐得掉渣，爛得要死嘛！”

其中有個男生說：“這你也信，你忘了上周人英語考得比祁哥還好啦？”

陸景明一臉悔恨：“早知道他.媽就不賭這么多了。”

祁瑞好像早就知道，瞇著眼打量臺上捧著獎杯的少女。

他好像知道系統101為什么要選擇路遙作為他的攻略目標了。

因為，她值得。

過去的路遙不懼命運坎坷，不懼未知艱險，她曾伸手將他拉出陰霾，那么這一次，換他來拉她吧。

少年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陸景明問：“祁哥你要去哪兒啊？”

他把車鑰匙扔給陸景明，徑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