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影結束以后,學生就各自回家了。
路遙走在最后,手里還抱著獎杯。她出來時,祁瑞一行人早沒了蹤影,停車位上也沒見少年那輛招搖的山地摩托。
她當然不指望祁瑞能帶她回去,畢竟他們還算不上朋友。
路遙掂了掂書包,拉開拉鏈把獎杯放了進去,那時紅日當頭,空氣中摻雜著悶悶的熱氣。
日光高懸,她不由垂眸,手輕輕搭在前額。外面貼了許多海報,是為了宣傳此次比賽。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伸到她面前。
少年還帶著黑色皮手套,他垂下眼睫,手里拿著一杯奶茶。
她嚇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干嘛?給你就喝。怕老子下毒啊。”
路遙皺眉,她并不覺得和祁瑞關系多好,也不打算接他東西,她看著自己的腳尖:“我能不要么?”
“你拒絕試試?!?
好吧,拒絕不了。
路遙抿唇,還是接了下來。
那是二零零七年,像這樣做成的奶茶包裝很是稀有。從她爸媽去世再周轉到顧家,她鮮少吃甜,像這樣甜滋滋的糖水她更是沒再喝過。
少年給她的這杯奶茶明顯加足了量,底部堆疊一圈黑黑的珍珠,表層覆蓋著厚厚的奶油,撒了點抹茶粉點綴。
在她印象里這玩意兒在二零一七年挺便宜,但在過去,它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價格也挺驚人。
路遙有些好奇,如果重生改變了顧春和對她的態度,那么祁瑞呢?他也是么?于是鼓起勇氣問他:“你為什么要給我這個?”
祁瑞笑了,很隨意道:“沒什么,打賭輸了唄。給你你就吃,磨磨唧唧的。”
她舒了口氣,淡淡道:“謝謝你?!?
夏日暖風,悄悄送來少女身上的清香,是小蒼蘭香,淺淡不張揚。
少年佻眉,唇角微微勾起,眼神直直地盯著她:“轉學生,老許讓我把你安全送到家,給個機會唄,不然老許又得罵我了。”
她抿唇,抬起眼睛看他,一雙淚漣漣的眸十分誠懇,她攥了下衣角極認真道:“可我不喜歡坐摩托,而且你朋友也在等你,我坐公交車回去就好,如果許老師問起,你就說已經送我到家了就成。”
祁瑞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路遙卻已轉身走了,她步調很快,他回過神就只看見她漸遠的背影。可他.媽的,他就是想犯.賤就想靠她近點。
那年,祁瑞染了頭亮眼的冰藍色,穿著polo領的白T恤,脖頸上掛著一副耳機,那時陽光燦爛,而他面目黧黑。
姜明雪追出來,眼圈都快紅了:“祁瑞,你壓根不是來幫許老師來看她的對不對,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你明明知知道……”
祁瑞冷冷地看著她:“知道什么!你倒是說啊!”
是啊,她知道什么,她以為只要宋祁兩家沒訂婚她遲早是有機會的,可現在,突然出現的路遙都比她有機會,她又怎么甘心。
她不甘地沖少年喊:“祁瑞!有本事你就護好嘍,要不然宋清逸宋家還有祁家,遲早弄死她!”
少年終究離開了。
路遙坐的是26路公交車,每隔十五分鐘來一趟,車很快來了。
司機用吳噥方言喊著乘客往里走,路遙刷了卡,跟隨人群擠到后排,抓住了吊環。
車身漸漸啟動,忽然,司機一個剎車,車門被打開,前門上來個少年,是祁瑞。
司機師傅依舊用吳噥話:“刷卡還是現金?!?
祁瑞皺眉,啥玩意兒?隨后他反應過來,他彎了彎唇笑得有些壞:“多少錢?”
師傅說:“兩塊?!?
少年笑了有些樂不可支:“不好意思,頭次坐公交沒啥經驗,我沒卡也沒零錢,公交能找零么?”
車上的人都轉頭看向他,心道,這人是要坐霸王車?
路遙也跟著眾人看向他,剛巧,撞上他看過來的眼神,她連忙垂下頭像個鵪鶉一樣極力隱藏自己。
祁瑞看出她有意躲避,他笑著朝她挑眉:“噯,轉學生,幫個忙唄?!?
路遙:“不幫,你騎車回去吧。”
少年忍了忍笑,操,真絕情。
祁瑞往巷子里扔了張一百,然后擠到她身邊,他模樣兇神惡煞,沒人敢攔他,他就這樣站她旁邊當起擋箭牌。
路遙不敢看他,索性埋著頭默默背單詞。直到公交車經過一個紅綠燈路口,司機師傅一個急剎車,少年赫然撞上她后背,她被他死死抵著,嚴絲合縫的曖昧和公交車緊密的氛圍促使她暈欠。
祁瑞摟住她緩緩下墜的身體,他貼近她煞白的小臉說:“轉學生,你連自己暈車都不知道?”
她懶懶地眨眼,連回答他的力氣都沒有,她的確不知道自己會暈車。
到下一站,少年直接抱著她下車了。車上的人以為是小情侶打鬧也沒搭理。
路遙靠在公交車站臺休息,而少年還在打電話。幾分鐘后,陸景明開著一輛白色超跑過來,他剛下車就被祁瑞一腳踹開。
祁瑞要帶她回李德明那,她拒絕了,劉叔打電話和她說了,下午便利店沒人,她得去頂班。
路遙下了車才發現祁瑞臉色不好。
他緊緊抿著唇,眉頭緊皺。
他也暈車了。
路遙繼續往便利店走,沒打算回頭。
“徐遙!”
他忍住胃里的翻滾,煩躁地拉住她手腕,收了力道,轉而看向那杯奶茶:“為什么不喝?”
嫌棄他買的,還是嫌棄他……
操,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奪過她手里那杯奶茶“咚地一聲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路遙不解,給了她干嘛要扔掉,說扔就扔,他也太霸道了。
……算了,以后跟他也沒什么關系。
“祁瑞,伸手?!彼p扯少年的袖口,語氣帶了點軟糯,她把一顆黃色包裝的陳皮糖給了少年。
她說:“對不起祁瑞,我不能無故接受你的好意,也不能接受,我們將來也沒可能,因為我不喜歡你?!?
少年漆黑的瞳孔閃了閃,隨即她聽到他漫不經心地呲笑了聲:“嘖,怎么,不喜歡我這樣的,那你喜歡什么樣的,顧春和那樣的?”
他憤憤地扔掉那粒黃色糖果,然后頭也不回地走遠,她聽到少年啞得發澀的聲音:“徐遙,老子他.媽不稀罕你的施舍?!?
劉叔不知何時從店里出來,手里還抱著一盒大白兔奶糖,他遞給她一顆說:“聽說你們年輕娃娃最喜歡吃這種甜滋滋的糖了,你要不要,叔給你兩顆?!?
他遙遙瞥見祁瑞還未開走的跑車,嘖聲道:“現在的孩子咯了不得,隨便開個車都是百來萬。像這樣的學生怕不是好學生吧?!?
她沒搭話,轉而看向那一盒白得發光的糖果,她剝了顆放進嘴里。甜,甜得要命,但也真得貴,一盒得十多塊,她一個月的生活費也才二十。
劉叔說:“小遙啊,你認識他嗎?”
路遙抿唇,視線飄向那輛越開越遠的車:“見過,但不算認識?!?
她默道:他是二十中的年級第一,成績很好,家世好,和她不一樣。
臨近吃完飯的點,路遙才從便利店回家。一到家,她把卡交給了李德明。
李德明意外地看著她,她解釋說:“我參加了英語市預賽,這是一等獎的獎勵,舅舅收下吧?!?
李德明聽得臉上樂開了花,他拍拍路遙腦袋,特得意地跟宋曉炫耀:“看到沒!我外甥女多有出息,比個賽就拿了一等獎?!彼洲D頭對還在吃奶的李川柏說:“臭小子,看到沒,長大了得跟你表姐一樣,成績要好?!?
宋曉彎了彎眼嗔怪地打他:“說什么呢,人川柏才多大,再說還不趕緊給遙遙熱菜,一天天凈咋呼?!?
李德明收斂了笑意,把卡又遞還給她:“遙遙,舅舅啊再窮也不能苦著你,你的錢都是要留著讀大學,用在刀尖兒上的,舅舅沒什么本事,沒能給你更好的生活,這錢你拿著自個兒花,買些漂亮衣服,我知道,城里姑娘多嫌貧愛富,你現在來這兒,也得買些好看的衣服幫襯,別苦了自己?!?
路遙眼睛酸酸的,說話帶著淺淺的鼻音:“舅舅,我有錢花的,這錢你就拿去用吧。”
她把卡放在桌子上打算回房間,李德明抹了抹眼淚,嘴犟道:“你這丫頭倔脾氣,舅舅把錢給你存著,你要用的時候,跟舅舅說?!?
路遙點頭,他們李家祖傳的倔脾氣,李德明說給她存就會一直給她存著,即便再困難他也不會動那筆錢,所以,她要想個辦法。
回到房間,她望著空廓的墻壁出神,腦海里總浮現少年離開時神情落寞的樣子,她不明白,她為何心疼少年。
第二天。
她和祁瑞之間莫名多了條分割線。
他上課時,再不會偏頭看向她這邊,也不會裝作不經意撞她胳膊肘,而她也克己守禮,守在自己的方寸之地。
繾綣的風輕輕吹起,少年那頭冰藍色的頭發微微晃動,他背著她透過墻面偷看她,而她背著他偷偷藏了十多顆大白兔奶糖。
第二節下課,路遙把包裝好的筆盒給顧春和送去,少年打開,是只鋼筆——貴冠250,他笑彎了眉說:“你還知道我喜歡這個牌子的鋼筆。我都還沒來得及恭賀你拿下冠軍,反倒先收你的禮物。”
路遙也笑了:“那是自然,你要真想祝賀我,請我吃頓好的,當是獎賞了。”
畢竟,吃飯可是能最快提升顧春和對她的好感度,昨天她有問過02系統,好感度已達55%,只要她再和顧春和約會幾次,她便能成功攻略下顧春和,成功開啟復仇劇本了。
坐在后排的少年懨懨地趴在桌上,他手撐下頜看著窗玻璃,余光卻是一眨不眨盯著說說笑笑的兩人。
祁瑞在冥思腦海里問:[系統,就這樣,我還能攻略下她嗎?她跟顧春和那狗逼的好感度達多少了?]
101系統悠悠閃現:[稟宿主,女主路遙對顧春和的好感度僅30%,所以宿主不必擔心,您還有機會。]
他皺眉,金屬質的嗓音略沉:[可她,從不給我機會。]
“祁哥祁哥!宋清逸宋女俠回來咯!”陸景明從八班后門躥進來,直直奔向瞇著眼眸小憩的少年。
八月初的陽光,透過窗簾洋洋灑灑落他身上。
祁瑞懶懶地撩起眼皮,收回耷拉在桌上的手臂,宋清逸這人他有印象,貌似是他舅舅在哪抱來的野丫頭,兒時,兩家人愛開玩笑,總要把那臟兮兮的丫頭嫁給他。
“宋清逸?她不是在國外留學,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祝橙正拉著她問周六市預賽的事,此刻驚嘆道:“天,宋清逸要回來?那豈不是二十中要翻天?遙遙你可要小心她,離你那個同桌遠點兒。”她認真叮囑。
路遙疑惑,宋清逸,她怎么聽都沒聽過,上一世好像也沒這名字,難道是新出現的人物?而且,為什么,要離他遠點。
她小心翼翼地問:“橙子,宋清逸是誰?。俊?
祝橙說,宋清逸是宋氏集團的千金,家里是做房地產的,和祁瑞是青梅竹馬,前些年一直生活在美國,現在回來,肯定要和祁瑞訂婚。
祁瑞是因為要訂婚了所以才疏遠她么?
她回過頭,恰巧撞上少年的視線,心猛地跳了下,她快速避開他,咽了咽口水,所以,剛剛祁瑞一直在看她?
突然想起自己曾無意在天涯上看過這樣一則帖子,它說如果有人的目光總是落在一個人身上,那他/她八成喜歡她/他。
這樣無厘頭的想法在下午第三節課徹底打破。因為祁瑞自請她搬離他旁邊的位置,她也瞬間從倒數飛到正三排。
少女搬著一摞摞的書本往前走,他就懶懶往后一靠,悠哉地看著她搬書,課桌兩三下就清空了,而她也往前攢了不少。
看著她毫不停留地走遠,祁瑞臉色更沉,操,這么想離開他。
“咚”地一聲,一本粉白花色的日記本從她開口的書包滾了出來。祁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書被翻開了,那張花枝亂顫的關系圖赫然呈現在他眼前。
那是顧家的人名,其中顧叔伯的名字被狠狠地圈起。
末端是他熟悉的字體,他眼神犀利地掃過每一個字,可拼湊出來的,是他不敢信的事實。
夜色漸漸籠罩整個二十中,校園內學生熙熙攘攘,個個背著書包打算去哪浪。路遙和顧春和走在最后,他倆沒背書包,一路有說有笑,顯然早有計劃。
陸景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祁哥,走了,宋清逸還等著咱們去接她呢?!?
祁瑞淡淡地應了聲,目光仍緊跟那兩道逐漸消失的背影。
[系統,你能檢測出路遙是否重生了么?]
[抱歉,宿主,101系統能力有限,無法檢測女主。]
[那你能查出她的氣運值么?]
[叮~路遙氣運值兩分。]
拿著女主劇本,氣運值才兩積分,比他一個男三的氣運還低,難怪,總遇到倒霉事。
忽地想起什么,少年撐起下頜幽幽收回目光,他沉聲問道:[系統,我記得單從偶遇次數來看,我明顯比男主番位還高,為什么我還是男三番位,說,你是不是隱瞞了什么?]
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他和徐瑤接觸已有七八次,不管是她狼狽哭泣還是榮耀登臺,仿佛她所有情緒他都摻雜其中。
可為什么,他還是覺著她離他很遠,就像刻意隱藏了情感而遠離他。
徐瑤,她究竟在躲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