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以后,干隆一回到干清宮就看見皇后在等侯,意外地問道:
“皇后一大清早的有什么要事嗎?”
皇后雖對他的態度有所不滿,但也沒有多作表示,畢竟現在她另有目的,于是上前笑道:
“皇上,臣妾原也不想打攪,但是事關重大,稍有不慎就會影響道我大清朝的名譽,所以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干隆看了皇后一眼,坐到她對面,與她隔炕相對,很隨意地問道:
“什么事情那么嚴重,不能讓下人傳話卻要勞動皇后親自駕臨?”
“皇上整天忙于國事,所以還沒有知道最近宮里傳言紛紛的事情了。”
“何事?”干隆還是顯得漫不經心,他知道宮中傳言向來可信度微乎其微,因為其中太多閑人唯恐天下不亂,他一向反感。
“皇上要多注意一下五阿哥的行為,免得有朝一日他不僅毀了自己的清譽連帶把皇家的聲譽也賠了進去,畢竟大清朝自立國以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情啊。”
干隆有點莫名其妙,雖然不怎么想答理皇后的那些‘宮中傳言’可是這事情竟然涉及到他的愛子,他就不得不留意了:
“永琪怎么了?”
“唉,三天前有一個宮女跑到臣妾面前來告訴我五阿哥和福家的那個二公子在御花園里嘻嘻哈哈的,我還不為意,小孩子嘛,高興地談笑以至于一時忘了身份這一點都不值得大驚小怪的,就想斥她下去,誰知道她竟告訴我不僅如此,兩個人說著說著還摟抱在一起,我這一聽雖心里擔懮卻還是不相信,永琪那么好的孩子怎么會做出這等糊涂的事情來呢。可是這幾天再接二連三的聽到奴才們在私下議論著,就覺得不成事情了,雖然永琪樣子長得好,這京城外頭也是有那些什么亂七八糟的兔子爺,可是堂堂的一個大清皇子要是帶上這樣的名聲那多難聽啊,還有什么臉面面對宗室。所以臣妾一定要來稟告皇上,早做警惕,以免釀成來日大禍。”
聽皇后說了這么的一大堆,干隆大怒道:
“齷齪!”
皇后這一聽,精神地說:
“對!這是很齷齪的事情,如果皇上不嚴加管教,那皇家的臉面......”
不等皇后說完,干隆大聲的打斷:
“朕是說造謠的人齷齪!心眼是歪的,所以所看到的東西也是歪的!”干隆若有所指地氣憤道。
“好好的一個孩子,也要人看不慣他的清白硬安個莫須有的罪名上去,想要弄臟別人其實弄臟的是自己!”
容嫫嫫也心虛地低下了頭,不敢正視皇上威嚴的目光。皇后也有點變色但很快地鎮定了下來,道:
“皇上,臣妾只是一番好意,皇上又何必生那么大的氣呢?讓人聽見豈不有欲蓋彌彰之嫌?”
干隆一聽這話更氣:
“你這意思是難道朕還想包庇兒子的丑事不成!?簡直豈有此理!”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想蒼蠅也不粘沒有縫的蛋,還是請皇上多留意才好。”
“永琪的事情朕心里有數,你也別太老盯著他不放。”
皇后反駁道:
“臣妾并不是要盯著他不放,只是我想皇上如此器重他,他若稍有錯處都對不起皇上的寵愛,所以才如此的關心他......”
“行了,你還是多關心你自個的兒子吧,至于永琪朕心里有數。”干隆不想再與她爭辯下去徒讓自己更不愉快,就揮手示意她跪安。
皇后見干隆如此偏袒永琪,心里雖氣極但也無可奈何,只得告退。
等皇后退出之后,干隆一個人在干清宮里來回踱步,突然一拍手,一個太監走出:
“皇上,您吩咐。”
“傳五阿哥永琪立即來干清宮見朕。”
“喳!”
景陽宮
永琪悶悶不樂地走進來,爾康和爾泰見他這個狀況立即上前詢問。原本他們三個在景陽宮正聊得愉快,皇上卻突然召了他去,使他們心里有點玄,如今見他一臉烏云地回來,更是擔心: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情了?”
永琪無奈地把事情對他們兄弟倆說了一遍。爾康和爾泰大驚失色,爾康道:
“老天爺啊,這叫什么事情啊?太離譜了吧!皇上怎么說?”
“皇阿瑪倒是很相信我,只是要我以后要多注意一點。天知道那天我們一點曖昧都沒有,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爾泰嘆氣道:
“都是我不好,那天一高興就忘了形。”
“這不是你的錯,是有人刻意陷害。”永琪對一臉歉意的好朋友道。
“就是!如果你們這就叫有事,那大清國的男人全都不正常啦。”爾康也道:
“總之以后言行要多加小心。”
永琪苦笑著搖頭:
“防不勝防,身正就不怕影邪,這些流言沒說幾天就會消失了,不會造成什么實質上的后果。畢竟皇阿瑪又不是糊涂皇帝。”
爾康和爾泰點頭,三個人就撇開這令人不愉快的插曲,繼續研究他們的正經大事了。
晚上休息的時候,永琪躺在床上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知道自己已經成了皇額娘的忌諱。多可笑,仍舊是這個稱謂,可是這個皇額娘卻已經不是那個視自己為己出,非常疼愛自己的皇額娘了。
對于這次的惡意流言,他不太擔心,反而比較擔心日后長大如果再與爾康爾泰相從過密的話,那么性質就不一樣了,皇后或許會動用朝臣和皇子不得私下交通的家法來誣陷自己,那就是國事,連皇阿瑪都會敏感起來的話題。想到這里心頭有點悲哀,如果連福家兄弟都要疏遠,那么就真的是除了孤寂冷清還是冷清孤寂了,小桂子雖然貼心,但是由于身份的懸殊,他是不敢對自己太交心的。
長嘆了一聲,摸出脖子上一直不離身的小玉佩,自從春雨出宮,奶娘遠離,額娘留下的這枚玉佩一直是支撐著他的力量源泉。能讓他感到額娘還是陪在他身旁,自己并非孤單。
“額娘,雖然很多人都很羨慕我,其實我卻很羨慕爾泰,他有一個那么溫暖的家,那么疼愛他的阿瑪和額娘,還有手足情深的兄長,我真的很羨慕......我不想失去皇阿瑪的寵愛,畢竟他是我的爹,可是因為他寵愛我其他額娘和兄弟姐妹就在不知不覺中排斥或者疏遠我了,有時候我真覺得皇子這個身份對于我來說也許是一件沉重的外衣,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把它脫下來......算了,不說喪氣的話,永琪是不會被打倒的!晚安吧,額娘。”
在外人眼中優秀、出色、幸福無比的五阿哥,一個十三周歲的男孩子無奈地吹滅了燈,躺入被窩里安睡,準備迎接新的一天的到來。
在入睡之前他突然想到了那個躺在收藏盒子里的小草人,繼而想起了奶娘說過的無父無母流落街頭的小姑娘,不知道她是否也徘徊在無奈的邊緣呢?比起她,自己起碼還是衣食無懮的。想到這里他突然記起自己上次做的怪夢好像就是跟她有關的,雖然他無論如何都記不起細節部分但是仍有很開心的感受。于是他閉上眼睛,希望能再做這樣的夢。
在夢里,他是自由的。
今天對于皇宮里的嬪妃來說是個值得高興的好日子。在這一天她們能夠帶著孩子(如果有的話)會見娘家的人。由于這是皇上的特別恩寵,一般來說眾妃的家人都會先去給皇上請安叩謝(如果皇上公務纏身也可以由太后和皇后來主持)然后再到各妃宮中會面。當然如果該妃子是皇上心愛的人,皇帝還會特許她回家省親,這是題外話就不多談了。這場會見到場人員的身份要求也很嚴格,通常只能是嬪妃的父母或一些內眷。無職的外男是一律不能踏入后宮一步的。
雖然愉妃早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是她的家人還是能夠在這天進宮來看看她的孩子——我們的五阿哥永琪。
一大清早,愉妃的父親員外郎珂里葉特額爾吉圖帶著福晉和小孫女——愉妃哥哥的小女兒珂里葉特琴音進宮見駕。
琴音在車子里看了看瑪法和奶奶,覺得心里有點緊張,畢竟他們兩個人已經有幾次進宮的經驗了,而自己卻是第一次。阿瑪和額娘都贊成她這次跟著瑪法和奶奶進宮去見一見那位高貴的、從未謀面的表哥。瑪法說他長得既像皇上也像姑姑,是阿哥里面最出色的。而奶奶則說他長得很漂亮。在她的腦子里已經幻想過好幾次表哥的樣子了,可是那畢竟只是幻想而已。
過了紫禁城的護城河進入大內,她偷偷揭開轎子的窗簾,瞄了一下,讓瑪法發現了把她扯了歸座:
“進了皇宮不比兒戲,不要東張西望的,讓人看見了會笑話。”
“是。”琴音低低地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又問:
“瑪法,為什么人人都說后宮是三宮六院啊?”
“那其實是指后宮里的三大宮和東西六宮。三大宮是皇上和皇后、太后住的地方,而東西六宮則是嬪妃們的住處。”額爾吉圖解釋道。
“那表哥住在哪兒?”
“就在以前你姑姑住的景陽宮,這景陽宮是東六宮之一。”
“喔......”
“好了,待會見到皇上、皇后和太后老佛爺的時候可不要多話啊,皇宮可不比別的地方。”福晉提醒她。額爾吉圖加了一句:
“即使見到了你表哥也不能亂說話,他不比你別的表兄弟,他是皇子。”
“知道了。”琴音突然有點沮喪,能來到這金碧輝煌的地方,她竟一點驕傲的感受都沒有。雖然之前在閨中好友面前提起自己能進宮,還有一個皇子表哥,承受著她們羨慕的眼光的時候是很驕傲的,可是如今真正到了這里,心頭卻是屈辱的感受,能夠做的只是下跪和低頭。
他們也確實渺小,畢竟皇上有那么多的宮妃,他們只是后宮宮眷的其中一員而且還并不是很受注目的那種,因為其他宮妃的父兄不乏朝廷重臣。比起他們來,瑪法實在是遜色多了。要不是因為表哥是當今皇上當前最寵愛的兒子,恐怕連虛于應和都得不到吧。
琴音并沒有見到皇上,瑪法對皇上沒有出席的事情并不感到奇怪,一國之君沒有太多空閑的時間來應酬這些會見。太后和皇后的娘家鈕祜祿氏和葉赫那拉氏兩大家族的人最為活躍,一直圍著太后和皇后說話。前皇后的家人富察氏因為傅恒是當朝宰輔,氣勢也可見一斑。相比之下他們這里是冷清多了。
不料,皇后卻特地走了過來,容嫫嫫也隨后跟著,后面還有一大群的太監和宮女,那種氣勢足以讓琴音膽怯。
額爾吉圖誠惶誠恐地和福晉給皇后請安,皇后高傲地問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就把目光轉向琴音:
“這位是?”
“回娘娘的話,這是微臣的孫女,想她從來沒有見過五阿哥就把她帶來了。”
“長得挺不錯的,幾歲了?”她這話明顯是要琴音自己回答。于是,琴音只有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故意忽略那快要跳出腔子似的急速的心跳聲,回話道:
“回皇后娘娘的話,奴婢今年剛十五歲了。”
“挺懂規矩的,珂里葉特大人以后想給她找個怎么樣的婆家啊?”皇后語氣總略帶譏諷地道。
身為官場中人怎么會聽不出皇后的言外之音呢,額爾吉圖緊張得冷汗都出來了,連忙笑著回答:
“娘娘抬舉這孩子了,像她這種沒規沒矩的孩子,想找好婆家不容易。”
“是嗎?那本宮替她留心留心。”
“那就謝謝娘娘了。”雖口中稱謝,但是夫妻倆一點喜悅的心情的沒有,與皇后這一番會話使他們意識到他們心里的夢想能實現的機會已經少了一大半。
琴音說不上為什么,心里壓抑得很,這個地方雖然華麗堂皇但是一點都不令人感到舒服,如果不是還沒有見到表哥,她真想早早地回家去,不過,即使見到又如何?說不定也會是一場不愉快。
終于擺脫了這場在交泰殿的‘謝恩’會面,琴音悶悶不樂地跟著瑪法來到了景陽宮。由于愉妃去世了,這里的主人就是五阿哥永琪了。宮女上了精美的點心和香茶之后,一個小太監對他們說主子上課去了,不一會兒就回來請他們三個人在大廳里等候片刻。
這里的空氣明顯要比交泰殿那里好,琴音的心情也莫名地得到好轉,左顧右盼地打量著廳堂里的擺設。奴仆們把地方打掃得干干凈凈的,四周還縈繞著怡人的香味。室內擺放著盆景花草、還有精美的熏籠、古董架等物。不過最吸引琴音注目的還是墻上掛著的一幅字:‘以愛己之心愛人,以責人之心責己’。很漂亮的一筆顏書,琴音情不自禁地走前去觀賞,一看落款。
“愛新覺羅永琪?這是表哥寫的呀?”
“琴音,別輕易大聲嚷嚷的,讓你表哥聽見了,多失禮啊!快回來坐好,安安靜靜的才像個大家閨秀。”福晉把孫女招回來。
琴音嘟著小嘴坐下,心里還是很欣賞表哥寫的一筆好字,而且這句格言的意思也微微透露著他的為人性情,發現了這一點她突然挺開心的。
如果允許她還真想到他的書房和琴室里去看看呢,沒辦法,誰叫瑪法老是說表哥是個很出色的才子,所以皇上才最疼他,害得她好奇心滿滿的。
又等了一會兒,琴音忍不住抱怨起來:
“表哥怎么還不回來啊?”
“他要到上書房學習......”話還沒有說完,門外傳來響亮的呼喊聲:
“五阿哥吉祥!主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之后是一個太監的聲音:
“主子,珂里葉特大人恭侯多時了。”
“我知道了。”隨著一把清亮的男聲,腳步聲也接近了殿門,琴音的心撲通了一下,皇子表哥回來了。
她沒有注意到瑪法和奶奶立即站了起來,只是專注地看著門口處,很快地,一個服飾華麗的十六、七歲的少年面帶微笑地走了進來。
那身耀眼的服裝一點也未能奪去他半分的風采,琴音輕輕地‘哇’了一聲,仍舊忘了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