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瑯置身于一片白光之中。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非常重，有什么東西在急速下墜，像抓也抓不住。

云瑯赤著腳，穿著白衣，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所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眼前的白光越來越亮，蘇云瑯用手擋住眼睛，咽下一句驚呼。在白光最深處，有一個頎長清瘦的身影，蘇云瑯愣愣地看著他，一時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秦桑？”她遠遠地叫他。

男人回過頭來，微曲的頭發，淡淡的灰眼睛，的確是秦桑。

但他又不是秦桑，更準確的說，不是蘇云瑯所熟悉的秦桑。

男人的神色非常冰冷，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憂郁，蘇云瑯終于明白過來，自己為什么覺得他不像秦桑了，因為在跟她相處的那四年，秦桑雖然冰冷，但也帶了幾分促狹，幾分恰到好處的孩子氣。

而這個秦桑，從頭到腳只有兩個字，那就是——冰冷。

冷面秦桑遠遠地看著她，眼中的憂郁像濃墨似的，鋪天蓋地壓在她心頭?！艾槵?，你為什么不走過來？”秦桑遠遠地說，“過來。”

不知道為什么，蘇云瑯感到一絲害怕，她撫摸著自己的小腹，意外沒有摸到那熟悉的隆起?！昂⒆印碧K云瑯訥訥地道，她不敢相信地摸著自己的肚子，驚恐地大叫道：“我的孩子！”

秦桑突然邪魅地笑了，蘇云瑯不動，他就主動走到了她身邊。

秦桑伸手抱住瑯瑯，修長手指一下下梳著她的頭發：“這里沒有孩子，沒有外人，只有你跟我，只有我們兩個?！?

秦桑的聲音如幽靈般鬼魅，帶著些許不祥的味道。蘇云瑯不敢置信地問他：“你這話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有我們兩個人？”

她猛地推開他的懷抱，轉身就要逃。秦桑卻抓住她的手腕，大力把她拉到自己面前?！艾槵槪氵€不明白嗎？這里是生和死的邊界，所以只有我們兩個啊。”

他把頭埋在她的發間，淡淡嗅著她發尾香氣：“我真高興啊，瑯瑯，真高興，你來陪我。”

生……與死？

她這是……死了么？

蘇云瑯僵硬地縮在秦桑懷里，一動也不敢動。秦桑抱了她一會兒，突然嘆了一口氣。

他問：“其實你不想待在這里吧？”

蘇云瑯愣愣地搖了搖頭，摸著自己的肚子，仍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感覺。秦桑低著頭，深深地望著她：“你放心，孩子沒事，我暫時沒在這里見到過她?！?

聽了這安慰的話語，蘇云瑯真不知道，自己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了。

秦桑的神情非常復雜，細看起來，卻覺得非常溫柔?！肮话?，瑯瑯，你還眷戀著那個世界。”

他無可奈何地抓著她的手，好像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可是我也舍不得瑯瑯啊，我不想跟你分開?！鼻厣Ｏ駛€委屈的小孩子一樣，把看著蘇云瑯的每一寸，每一寸：“可是每次，我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瑯瑯離我很遠，遠到看不見我?！?

不是的！

蘇云瑯想要反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已經在意識里昏迷了，并且遇到了同樣徘徊在生死邊緣的秦桑。

看樣子，他已經在這里困了很久了。

秦桑的意識被困住了，所以現實中的他，才會一直昏迷。蘇云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拉住秦桑的手，拼命往剛才來時的反方向走。

只要她原路返回，就能把他帶到現實世界去。

但來時容易，想要再回去，卻感覺腳步非常地重。蘇云瑯拖著秦桑，一步一步走得非常艱難，她的腳好像踩在沼澤地里，無法自拔。

秦桑淡淡地笑著說：“別費心了，瑯瑯?！?

“我回不去的。”

蘇云瑯突然很生氣地回過頭，惡狠狠地瞪著秦桑：“你回不去是什么意思？難道你要一直長在這里，跟個幽怨的背后靈似的嗎？”

秦桑卻笑，剛才那股冷冰冰的姿態全部消失了，他又成了她熟悉的模樣。

“瑯瑯，我跟你不一樣，我困在這個地方，已經太久了?！?

秦桑的身體泛起柔光，好像馬上就要消失似的，“我的靈魂已經幾經顛簸，意識流離了很久，我的人格，已經無法復合了?！?

秦桑的笑容里，帶了幾分愁云慘霧的味道，他最后擁抱了一下瑯瑯，向她做著告別。

“這樣也好，對我來說，是最好的安排?，槵樅煤玫馗∫霸谝黄?，只要我消失，你們兩個就不會有矛盾了?！?

“你胡說八道什么呀？你亂說什么呀！”蘇云瑯生氣地打著秦桑，但她的拳頭像打在空氣上一樣，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蘇云瑯愣愣看著自己的手。

秦桑淡淡地笑著。

“原諒我剛才對你那么兇，因為想到馬上要分離，就不可抑制地感覺到難過。”秦桑揉了揉蘇云瑯的頭發，像他最經常做的那樣?！拔以谙?，為什么每次，都是我跟你分開？明明我這么愛瑯瑯，為什么無法跟你相守？”

秦桑的話像刀子一樣扎在蘇云瑯身上，她抬手拂了拂，竟在眼邊撫到了一滴淚。

是啊，為什么呢？

為什么每次都讓她傷心，要她體會得而復失的滋味呢？

“不過能在這個地方等到瑯瑯，我已經沒有什么遺憾了?！鼻厣Ｗ阶√K云瑯的手，放在自己唇邊，深深一吻，“這個世界，終歸對我很仁慈。”

干什么呀……

為什么又把她惹哭，難道，就不能說點她愛聽的話嗎？

云瑯還在發愣，秦桑卻輕輕推了她一把，蘇云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幾步，回頭去看，卻見背后的秦桑不見了風景。

謝謝這個世界，讓我以一種獨特的方式遇到了你，與你相守，整整四年。

瑯瑯，或許我沒有開口說過，但與你相遇，我好開心。

如果我的存在對你來說成為了困擾，那我還不如就此消失。

再見了，瑯瑯。

再見了，我的愛。

“病人血壓開始回升。”

“好，問一下病人能不能用力，已經看見孩子的頭了！”蘇云瑯艱難地睜開眼睛，感受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助產護士在她身邊喊，“對，快用力，想想你的寶寶，再用點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