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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遺失之夢(1)

因為實在太痛了,所以牙醫馬上幫我注射麻醉劑,于是疼痛的感覺漸漸變得松懈、麻痹,我的心情也比較穩定下來了。

可是,唔咿咿咿——嗡嗡嗡……鉆孔機尖銳的聲音開始在我的耳邊響起時,我的身體反射性地僵硬起來,心臟怦怦怦地快速跳動,緊握著拳的手掌掌心因為汗水而濕透——啊!真是的!多么討厭的聲音呀!雖然為了治療牙齒,已經聽過很多次這樣的聲音了,但還是聽不習慣。

我閉緊雙眼,努力想一些和牙痛無關的事情。可是,很糟糕,出現在我腦海里的畫面是:揮舞著鏈鋸,面露兇相的大塊頭男人。啊!真是受不了……

鉆孔器伸入口腔里了,像殺人般尖叫的回轉聲,加上機器摩擦牙齒時令人不舒服的震動,從牙齒傳達到下巴。

剛才的疼痛感覺只被短暫的遮蓋而已,更劇烈的疼痛排山倒海地來了。真的很痛,無法形容的痛……我腦子只剩下牙痛的感覺,意識漸漸地離我愈來愈遠,注射在牙齒與牙齦上的麻醉劑,好像也感染到腦子,因為我的意識也模糊起來了……

“噢。”

牙醫停止手的動作,發出感慨很深似的聲音。

“具有特征的牙肉顏色、有點發黏的分泌液……嗯,這個果然就是。”

“SAMUZAMUSI……”

啊,又是冷颼颼,這間位于地下室的診療室確實冷颼颼的,今天早上的冬日天空也是冷颼颼的……

位于海邊的這棟建筑物,是島上唯一的牙科醫院。這棟建筑物雖然名為醫院,其實更像是一棟寂寥的“寺院”。不過,雖然用寺院來形容,但它又不像一般的“廟”,而是像建筑在國境邊緣,原本沒有特定國家風味的建筑,卻在歲月的過程中,混進了日本寺院的風采——就是這樣的感覺。

掛著“咲谷牙科”招牌的老舊平房,有著非常平凡的掛號處,負責接受病患來掛號的人,是一名中年女性;坐在診療室里的醫生穿的是正常的醫師白袍,而不是什么怪怪的僧侶法衣。大約是六十多歲的醫生雖然個子不高大,但是看起來相當結實、健壯。陪我來看病的妻子幫我說明我的痛苦,我自己本人則是痛得說不出話來。

“那真的很麻煩,一定非常痛吧!”

牙醫生正經八百地說著,并且瞇起眼睛,微微地笑了。

“不過,你來得正是時候。”

波濤起伏的海浪聲,從面對著大海的窗戶傳進我的耳朵里。

“因為今天島上有人舉行喪禮。”

“啊,那是我的曾祖父。”妻子說。

“我知道。”牙醫生回答。“不知道為什么,據說島上有人死亡后,‘那個’的活潑性就會變高。”

“是呀!”

妻子非常正經地點點頭,然后一邊看著用手按著臉頰,愁眉苦臉的我,一邊說:“他的牙齒一直很不好,又很害怕看牙醫,總是痛到無法忍耐了,才愿意看醫生。通常那個時候都很嚴重了……所以我早就想過,如果有機會的話,要來這里治療。”

如果有機會的話?——這話是什么意思呀?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蛀牙都是一種很難纏的毛病,而且大部分的人都不是因為喜歡才去牙科看診的,這是可以理解的事。”

牙醫生好像法師在說法一樣地說著:

“一般治療蛀牙的過程,說起來很像在做土木工程,沒有人喜歡自己的嘴巴內部被人那樣擺弄,而且,不管是何種工程,或多或少都會有缺失,也會有保固的期限,往往會遇到必須重整的困境。就算要應用最先進的技術,也要用在最重要的地方,并且以最基本的方式做起。這一點夫人你很清楚吧?”

“是,當然。”

“那、那個……”

我完全聽不懂牙醫生說的話,又覺得藥效好像要快消失了,因此感到很害怕。

“那個……到底……”我很想發問。

看到我的反應后,牙醫“啊”了一聲,然后看著妻子說:

“你還沒有跟你先生說過嗎?”

“唔,沒有。還沒有機會告訴他。”

“哦,總之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牙醫的視線移到我這邊,又說:

“你放心,這是這個島上的人都會做的事情,很久以前大家就知道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他說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不會是要幫我做什么民間療法吧?——不會吧?不會吧?

“放心。”妻子微笑地說。“我以前也讓這位牙醫治療過,所以我的牙齒從來也沒有什么病痛。”

啊!說得也是,確實沒有聽妻子說過牙齒痛的話,可是——

“可是,那到底是什么——”

“好了,我們開始吧!”

牙醫不由分說地讓我坐在診療椅上,這是一張已經用了好幾十年,相當有歷史的診療椅。

“這個療法雖然不是大家熟悉的方法,但是,在我知道的范圍里,沒有比這個療法更有效的方法了。有不少專家聽說過這種療法后,還遠道專門來了解,可是,這種療法有一些基本條件的限制,所以不是任何地方都可以進行的療法……”

“請問,到底要怎么做?”

喳噗!

聽起來好像是波浪的聲音。

牙醫離開內心忐忑不安的我的身邊,走到位于房間內部的架子前,從架子上拿下一個像籃球般大小的紅褐色罐子,再走回到我的身邊。罐子口上蓋著黑色的布,他把罐子放在診療椅旁邊的桌子上后,拿掉蓋子,再把木制的湯勺伸進罐子里,慢慢地攪動。攪動了一會兒后,他用勺子撈起罐子里的東西,把勺子里的東西移放在早就準備好的大燒杯中。

“要用這個。”

牙醫指著那個東西對我說:

“SAMUZAMUSI。”

不是SAMUZAMUSII。

是SAMUZAMUSI,不是冷颼颼——啊!終于明白了。

意識迷迷糊糊的,一直好像在做夢的我,突然沉浸在奇怪的安心感中。

“那是棲息在這個地方的銀色鱟身上的寄生蟲,把它移到在這附近的海域捉到的水母體內,到了某個階段再從水母體內取出來,放在裝著海水的罐子里,避免陽光照射,放上幾個月……”

我一邊聽醫生說明,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在燒杯里蠕動的“那個東西”。

細長的身體上有很多短短腳。

“它”的大小全長大約四或五毫米,形狀像沙蠶,或蜈蚣、馬陸,但是身體幾乎是透明的,只有一點點淡淡的紅。

好幾百只那樣的東西在有點混濁的水里蠕動著。這是……

這就是SAMUZAMUSI嗎?要拿這個東西做什么呢?

“這個,就是治療蛀牙時要用的蟲。”牙醫師說。

藥效已經沒有了,臼齒再度劇烈地痛起來。我強忍著痛,牽動臉上的神經,問:

“蛀牙用的……蟲?啊……等一下,嗚……”

醫生不由分說地用力撬開我痛苦的嘴巴,把鉗子伸進我的嘴巴里,挑出暫時塞在造成痛苦的牙齒里的牙齒填塞物。

“嗚啊!”

我發出慘叫,連手和腳都忍不住抽動起來。

“來,請再忍耐。總之把這個——”

醫生說著拿起裝著蛀牙蟲的燒杯,靠近我的臉,說:

“現在把這個全部含在嘴巴里,忍耐十五分鐘,不會有害的。請小心,盡量不要吞進去。”

“哇,不要,等一下,請等一下……”

可是我的嘴巴又被醫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撬開,在一旁的妻子則是用力按住我胡亂揮舞的手。

“不要緊,一點也不可怕的,來、來……”

已經不是害怕不害怕的問題了,嘴巴要被放進從來沒有聽過的,而且還是來歷不明的可怕生物,這……

有點黏糊糊的冰冷東西,一下子就被倒入我的嘴巴里了,我忍不住地想要嘔吐,可是我要吐出來之前,不知何時已經準備好的布制貼布已經貼到我的嘴巴上了。

“鳴、鳴鳴——”

“我知道這樣很不舒服,但是,你真的要忍耐一下。”

老實說,這種情況實在太可笑了。牙醫師按著拼命想掙扎的我的雙肩說著。

“剛剛放進去的蛀牙蟲里最活潑的那一只,會從牙齒潛進到牙根的神經,然后寄居在那里。如果還有別的蛀牙,其他的個體也會一樣潛入那顆蛀牙的牙根神經,并且住在那里。它們不會從各自寄居的地點移動到別的地方,一輩子都會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地方,它們不會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也不會制造麻煩,會完全地與周圍的環境相容。另外,它們還會分泌壓抑疼痛的物質,所以……”

盡管他這么詳細地說給我聽了,我還是無法接受。

我一直想抵抗,可是一個人的力量怎么樣也抗拒不了妻子和牙醫兩個人合起來的力量,更何況我的身體根本無法按照我的意志使出力量。

幾百只討厭的蟲子們就在這個時間里,在我被封住的嘴巴里爬來爬去、動來動去,它們有時鉆動有時蠕動,偶爾還嘰嘰咕咕、嗶嗶吧吧地互相刺激……

這十五分鐘像在接受嚴厲的拷問般,就在我覺得快要完全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嘴巴上的貼布被撕下來了。吐出嘴巴里的東西的同時,胃里的東西也一并吐出來了。

但剛才痛徹心肺的劇烈牙痛,此時很不可思議地竟然緩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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