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警方調查的結果,寶月殺人的動機,竟是為了再單純不過的世俗情感。原因要追溯到四年前。
奈緒美結束東京的個人生活那年,也是寶月的靈能蘇醒,成為靈能者的那一年,也就是四年前。
“如果要從頭說起的話,其實寶月在那一年的前一年開始,就持續地糾纏著井上奈緒美,扮演一個騷擾者的角色了。”
頭發斑白的干練刑警好像在說“一點也不有趣的故事”似的,做了這樣的開場白,才接著說:
“奈緒美當時在西麻布的‘DAGON’酒廊工作,寶月是那里的常客。年紀不小卻不去工作,靠著父母的錢花天酒地,他迷戀上了奈緒美。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交情到底進展到何種程度,只是,奈緒美卻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厭煩起寶月了。
“可是寶月不死心,開始上演男人糾纏女人的老套劇情。不過,對寶月而言,或許他認為那是轟轟烈烈的愛情吧?總之,雙方的感情落差愈來愈大時,盡管一方認為是轟轟烈烈的愛情,另一方卻覺得是天大的麻煩,這就是當時他們兩個人的寫照吧!寶月愈是固執地不放棄對奈緒美的感情,奈緒美就愈覺得煩,讓她陷入半神經衰弱的情況。”
我帶著不知如何是好的憂郁心情,想起驅靈那一天護士咲谷對寶月說的話——那是寶月的妹妹請咲谷傳的話。
——請你忘記以前失戀的事情。
“在那樣的情況下,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當然愈來愈險惡,終于在四年前的某一天,發生了決定性的事情——奈緒美在樓梯上把寶月推下樓。‘DAGON’位于住辦混合的大樓四樓,那個時期奈緒美對寶月維持著相當高的警戒態度,所以下樓時通常走后面的安全梯,避免遇到寶月。可是寶月早已料到她會從那里出入,所以那天晚上早早就埋伏在安全梯那邊。奈緒美看到寶月后,既吃驚又憤怒,兩個人發生沖突,互相推擠的結果,寶月從樓梯上摔下去了。
——以上那些事情,全部是寶月接受警方調查時,他自己說的。”
當然了,現在無法從奈緒美口中問出什么了,除非有“貨真價實的靈能者”,能夠把她的靈魂叫出來。
“那一摔相當嚴重,寶月的頭部因此受了重傷,所以他也記不住當時的詳細情況,后來那次的事件便以他個人的疏失了結,而奈緒美也趁著發生這件事的機會離開‘DAGON’。真相如果就是寶月說的那樣,那么,當寶月從樓梯上摔下去的時候,奈緒美并沒有報警求援,而是扔下受傷的寶月,就離開現場了。她對寶月的感覺既有對他受傷后卻棄之不顧的罪惡感,也有對他糾纏不已的行為的厭惡感與恐懼感,她一定是感到再也無法忍受寶月了。她在老家的父親正好在那個時候過世,更加堅定了她想離開東京的決定。”
聽著干練的老刑警敘述時,我心情憂郁地一邊點著頭,一邊想起妻子說過的話。
——發生從樓梯摔下來的意外時,正是對自己感到失望,幾乎生活在自暴自棄中的時期,現在回想那個時期,情緒就會變得很低落。
那好像是寶月在接受某個采訪時說過的話。“幾乎生活在自暴自棄中”,應該是他后來對自己不斷糾纏奈緒美的行為,所給予的評價吧?
“而寶月——”
刑警繼續說:“諷刺的是,沒想到那個意外卻喚醒了他體內的特異能力,讓他開始以靈能者的身份,活躍在這個社會中。不過,成為靈能者后,他沒有使用本名,而是使用了寶月清比古這個別名,所以即便他成為名人,奈緒美也不知道寶月清比古是曾經糾纏過她的人。在東京被男人騷擾的事情,回到故鄉后,她或許有對母親說過,不過,就算她說了,她口中的男人名字應該是忠野弘,而不是寶月清比古,所以決定請寶月清比古來為奈緒美驅除惡靈的時候,母親完全地同意了。”
“可是,寶月那邊呢?”這是我從剛才就一直很在意的問題。“知道自己要幫忙驅除惡靈的女人的名字是井上奈緒美時,沒有發現這個女人就是從前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女人嗎?”
“井上這個姓氏并不特別稀奇吧?”
“但是……啊!對了,她在酒廊工作的時候,用的是花名吧?”
“沒錯。”刑警舔了一下嘴唇,繼續說:“奈緒美似乎沒有讓寶月知道自己的真實姓名,店里的人當然也不會隨便說出奈緒美的真實姓名,這些我們都查證過了。另外,奈緒美離開酒店后,寶月也完全沒有再去那家酒店,應該是死心了吧!因此,寶月心中的那個女人的名字并不是井上奈緒美,他只知道奈緒美在店里的花名,那個名字是——”
“HIRUKO?”我戰戰兢兢地說出這個名字。
刑警點頭又說:“沒錯,”然后說:“白晝之子的‘晝子’(注:日文發音和“水蛭子”相同,也是HIRUKO。)。這個花名雖然有點奇怪,但是她本人好像很喜歡。”
“啊……”
我繼續和刑警交談,但是腦子里開始重現當日在井上家進行驅除惡靈時的畫面——最后的那一幕所表現出來的意思,似乎和我原先的想法截然不同。
護士在寶月的指示下,擦拭奈緒美臉上的污垢時,奈緒美發出微微的呻吟聲,慢慢地張開眼睛。那時——
“唔?”寶月發出感到疑惑的聲音,而且深深地皺著眉頭,注視著正在慢慢站起來的奈緒美。
“怎么會——”
他好像無法置信般地一邊搖著頭,一邊低聲喃喃自語:
“怎么是……”
寶月和我一樣,那時第一次看到臉上沒有任何“化妝品”的奈緒美,此時他才發現這是一個令人無法相信的偶然——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井上奈緒美,竟然就是四年前棄自己而去的那個女人——“DAGON”的晝子,這真的是再巧合也不過的事情了。
當時他一定嚇了一跳吧?也一定不知所措吧?四年前就是因為她,而從樓梯摔下去,頭部受到重傷的記憶,或許那一瞬間在他的心里復蘇了。
奈緒美這邊也一樣,她吃驚的程度一定不亞于寶月。
被*****附身而沒有自我的時候,她應該無法分辨來為他驅除惡靈的人到底是誰吧?但是,接受了驅除惡靈的行動后,她不再受到惡靈的支配,臉上的“符號”也被擦拭掉,終于慢慢清醒過來,可以看清楚眼前的男人——忠野弘,那個她曾經厭惡和恐懼的騷擾者,那個男人四年前還被自己推落樓梯,受了重傷……
“怎么是你!”
她完全無法理解那個男人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所以尖聲喊道:
“你來做什么!”
竟然跑到現在自己住的地方了!還對自己窮追不舍嗎?或者,為了四年前的事情,來找自己報復的?
“回去!”
她被強烈的憤怒與強烈的恐懼控制住了,于是像在狂吠般地叫道:
“回去!不要來!不要再來了!”
曾經是忠野弘的寶月清比古,四年后很偶然地與曾經是晝子的井上奈緒美重逢了,于是一股殺意自他的內心涌起,促使他犯下了殺人的罪行。事情是這樣的嗎?——這種不負責任的想像盡管有存在的可能性,但是這種事情夠了吧!已經夠了吧!
反正是從他自己的嘴巴說出來的事情,內容到底是真是假,就由處理這種事情的專家去分析吧!輪不到我來思考這個事情。總之,我已經沒有太大的興趣了。
明白到這個地步后,井上奈緒美死亡的真相,就變得太實際,現實感太強烈,讓我覺得有點乏味。那天——進行驅除惡靈行動的那一天,我所看到的那些奇怪現象,現在突然變成是多余的奇怪事件。
那個*****和*******與什么不知真面目為何的惡靈或魔鬼也一樣,“它們”在我心中的存在感,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慢慢地崩塌了。到了完全進入冬天的現在,“它們”已經退后到濃霧的后面,變得模糊而不存在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法理解的事情。
……是的,或許原本就應該如此。
不過……前幾天我看到妻子對著家里飼養的兩只貓說話了。這件事本身并不特別稀奇或古怪,只是,妻子當時說的話傳入我的耳朵時,我覺得她說的話雖然和*****或*******不一樣,但也是怪異的聲音組合——我覺得是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