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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接近真相(3)

他慢慢地調整呼吸,再一次盯著飄浮在半空中的奈緒美,并且說著我無法理解的語言。

接著,他突然朝著奈緒美,向前跨出一大步,他的左右兩手配合向前跨出的動作,也同時“喝!”地用力向前推出,就這樣——

咚——!奈緒美的頭垂下了。

她張開著的雙手同時無力地往下垂,身體也放棄了對地心引力的抵抗。

隨著重物落地的聲音,奈緒美的身體頹然側臥在地上。寶月安靜地走到她的身旁,拉起她拋出來的右手,檢查她的脈搏。

“咲谷小姐,過來一下。”

寶月轉頭呼喚站在奈緒美母親身邊的女護士。

“請你幫她擦掉臉上的污垢,她臉上的線條大概是用自己的眼影畫上去的。”

“啊……是。”

“這些藍色的線就是水惡靈附身的符號,最好趁著現在趕快擦掉。”

“知道了,無論如何都會擦掉的。”

女護士從散亂的化妝品中找出卸妝油,然后跪在臥倒在地上的奈緒美旁邊。“你沒事吧?不要緊吧!”她一邊說著,一邊把卸妝油涂抹在奈緒美的臉上。

寶月走回到房間的中央,他雙手抱胸,抬頭看著天花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天花板已經不再滴水下來了。

奈緒美的母親將準備好的濕毛巾交給女護士,毛巾同時擦掉了卸妝油和臉上的污垢。雖然不是完全擦干凈了,但此時至少可以看清楚——就近地看——井上奈緒美的容貌了。

“嗚、鳴——”

奈緒美發出呻吟的聲音,慢慢張開了眼睛。

她恢復正常了嗎?我正這么想著的時候,突然聽到寶月發出“唔?”的聲音,好像對什么事情感到疑惑似的。我回頭看寶月,只見他皺著眉頭,注視著正要慢慢地站起來的奈緒美。

“啊!”這次發出呻吟聲的人是寶月。

“怎么會——”

他好像無法置信似的,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自語,好像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內心的驚訝,所以低聲說著讓人聽不清楚的話語。

“怎么是……HIRUKO……”

HIRUKO?——什么呀?

HIRUKO……?是出現在《古事記》里的水蛭子(注:日文發音為HIRUKO。)嗎?水蛭子是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所生的第一個孩子,后來這個孩子被放在葦舟上,讓水沖走了,是一個可憐的異形之神。我以前看過諸星大二郎的漫畫,他把這位異形之神描述成古代的魔物……

……魔物?

被大家用*****這個名字來稱呼的水之惡靈,難道就是“水蛭子”?這件事直到現在才被寶月發現嗎?啊,但是……

根本沒有時間讓我深思,因為房間里響起了尖叫聲,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尖叫聲的來源,聲音的主人正是被我們認為已經清醒的奈緒美。

“沒事的,井上小姐,沒事的。”

護士在她的身旁頻頻安慰,可是奈緒美完全無視她的安慰。奈緒美站起來,瘋狂地揪開潮濕的頭發,發出不尋常的尖銳聲音。

“怎么是你!”她伸手指著站在房間中央的靈能者,尖聲喊道:“你來做什么!”

寶月茫然地站著。

“井上小姐,這位是來幫助你的……”

護士一邊說,一邊把手放在奈緒美的肩膀上,但是奈緒美甩掉她的手。

“回去!”奈緒美像在狂吠般叫道。她被強烈的憤怒與強烈的恐懼控制住了,這讓她的臉扭曲起來,顯得十分可怕。

“回去!不要來!不要再來了!”

這一天的驅靈活動到底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呢?

我們幾乎是被趕出井上家的。離開井上家后,寶月面無表情地沉默著。不過,當我們坐著石倉醫生的車,回到深泥丘醫院后,他就自己主動開口說話了。

“成功率反正是七成……”

“那是保守的估計,不是嗎?”真佐木教授委婉地回應他。“可是,這次失敗了嗎?”

寶月緩緩地搖搖頭,說:“不完全是那樣,但是……”

“你的意思是——沒有趕走惡靈嗎?”

“唔……好像是的。”

“我等一下會打電話給她的母親,詢問一下我們走了以后的情形。”

“——那就拜托你們了。”

“不過,最后她那種瘋狂的模樣,也很可怕。”石倉醫生插嘴說:“寶月先生,你的能力真的很強,連*****都害怕,感到強大的威脅了,所以一定要那樣……”

石倉醫生雖然這么說,但是寶月臉上的表情卻更加沮喪,好像想到什么嚴重的事情了。

于是真佐木教授問要不要改天再試一次。

“不,不要了。”

寶月如此回答,并且用力咬著下唇。大概是認為自己輸了,感到懊惱吧!

“剛才我已經盡了全力,能做的就是那樣了,非常抱歉,我已經無能為力……”

深蔭川的浮尸井上奈緒美的死因,果然是溺死的。

水量變多、水流湍急、水溫低……這些都是造成不幸的原因,再加上奈緒美不會游泳,落水而死是不難想像的事情。

“據說被*****附身的人,最后的下場大多是被*****拖到水里淹死的。”

當我把奈緒美死亡的事情說給妻子聽時,妻子最初反應就是這樣。

“那次驅除惡靈行動,果然是失敗了呢!”

“就是呀!”

“不過,寶月先生確實是真有能力的吧?”

“嗯,至少那時看起來確實是那樣。”

“因為*****實在太特殊了——”

妻子這么說著的時候,表情非常嚴肅,還一度閉上眼睛。

“雖然他的能力是真的,但是一般的靈能者或許還是無法對付*****吧!”

兩名自稱是黑鷺署的刑警,在發現尸體兩天后到訪我家。五十歲左右的小個子刑警姓神屋,另一個年輕、大個子的刑警姓熊井。

確認被打撈上來的尸體是井上奈緒美后,他們從現場的警官處得知我認識井上奈緒美。所以,在拜訪過奈緒美的母親,見過兩位醫生和護士后,他們認為也有必要和我談一談。

“從夏天開始,已經死亡的井上奈緒美被*****附身了。這是Q大學的真佐木教授說的,這一點沒錯吧?”

年長的神屋刑警一開口便如此說。因為他突然說出“*****”這個名字,老實說我真的嚇了一跳。

“因為我在這個地方已經工作了三十幾年,所以盡管不愿意,過去還是碰到過幾次和‘*****’有關的事件。”

“哦……是嗎?”

真的如妻子說的,*****存在這個地區已經是常識了嗎?可是,不管我怎么想,我就是無法在自己的記憶里找到和*****有關的記憶。

我已在不知不覺中,抽起刑警給我的香煙了。

“那么,我就長話短說了。”我說。“她被不知真面貌為何的水之惡靈附身,失去了自我,所以上個星期天特地從東京找來能力高強的靈能者,來為她驅除惡靈。可惜那個行動沒有成功,所以她自己跳河死了……”

“不,事實上,這個案子不可能這么簡單就結束了。”

“為什么?”我不明白地問道。“雖然死于惡靈作祟,可是法律上她卻是自殺的,事情就是這樣,還會有什么疑問呢?”

“顏色不對。”刑警插嘴說道。“因為顏色不對,所以不能簡單就結案了。”

“顏色……啊!”

“畫在尸體臉上的線條顏色,你也注意到這一點了吧?”

——是的。

從河里打撈起來的井上奈緒美臉上的線條顏色,并不是星期天看到的眼影藍色,而是紅色的。那是好像用口紅畫出來的線條——可是,那到底是……

“藍色線條是*****的符號,如果畫在尸體臉上的線條是藍色的,那就什么問題也沒有。表示她確實是因為被*****附身,而且在*****的作祟下跳到河里的。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幾次,我還親眼見過相同的溺死尸體。但是——”

年長的刑警摸著自己已經頭發斑白的腦袋,接著說:

“如果符號不是藍色而是紅色的,那么情況就不一樣了。”

“怎么個不一樣?”

“臉上畫的是紅色線條的話,就不是了。紅色線條是*******的符號,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

雖然模仿著刑警的語音,但是我的發音還是發得不像。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那也是不知是來自什么國家的語言,是一連串異常聲音的連結。不過,剛才刑警說“*******”的,其實和說時一樣,不是“那個東西”的正確名字吧!

“據說*******是火的惡靈,被*******附身的人的周圍,會陸續發生和火有關的異常現象,‘因此這家伙非常討厭水’。”

“……”

“你剛才說的有關驅除惡靈的事情,我也從其他人那里聽到了,那個寶月清比古的能力相當高強,所以剛開始的時候你們都以為他成功了。但是,最后好像還是沒能趕走惡靈。”

“——是的。”

“可是,在我的想法里,那一天的驅靈行動不能說是完全失敗的,因為確實對付到*****了。只是*****被驅除的時候,*******趁著短暫的空白時間,占據了*****的位置。這種‘靈交替’的現象,是事前完全沒有料到的事情。”

“靈交替?——那么,她到底變成怎么樣了?”

“星期二的晚上,奈緒美好像又跑到深蔭川上游的那個洞穴去了。她的母親看著她出門,也看到她拿口紅在自己的臉上畫線,她的母親雖然覺得害怕,卻也不敢叫她不要出去。—總之,那天晚上的狀況就是:奈緒美已經沒有被*****附身了,她是在被*******附身的情況下外出的。”

刑警暫停發言,側眼看了一下身旁的伙伴。

從剛才起,這位叫熊井的年輕刑警就沒有開口過,一直面露困惑的表情。他和老經驗的神屋刑警不一樣,以前大概沒有遇到過*****或*******的事件,這回是第一次吧!

“我們已經仔細調查過前天你發現尸體的地方,和那個地方的上游一帶。”

年長的刑警再度開口說話。

“那個洞穴的附近有許多腳印的痕跡,那應該是奈緒美的腳印。但是,那一路上找不到會因為不小心而造成失足滑落河中的地點,也就是說找不到有人因為腳滑而落水的痕跡。這代表什么意思呢?”

刑警遞給我新的香煙,但是我搖頭婉拒了。于是刑警繼續說:

“在被*******附身狀態下的人,不可能自己跑到河邊跳河,因為*******非常討厭水,所以奈緒美不會自己跑到水量變多的河邊。而要去那個洞穴時必須經過的河岸邊,也找不到任何人跌到河里的痕跡,所以——”

我把咬在嘴里的香煙拿下來,喃喃地說著:“怎么會?”

刑警一臉嚴肅地點點頭,說:

“不是自殺,也不是意外,那么就是有人把她丟進河里。她可能是先被帶到我們調查過的路線以外的某個地方,才掉到河里的,當然很可能是先被弄昏倒,才被丟到河里。目前我們正全力往這個方向調查。”

“……”

“我們認為她的死因與*****或*****無關,不是死于惡靈作祟,而是被人殺死的。”

“……啊!”

“星期二的晚上有月亮,但是不管是在月光下,還是利用手電筒的光,都很難看清楚畫在臉上的線條顏色。兇手以為她臉上線條的顏色是藍色,沒有注意到那天晚上的顏色不一樣,所以就那樣把她丟到河里,讓她淹死。制造‘她被*****附身,最后投河自殺’印象。兇手的目的一定就是這樣——你覺得這個推理怎么樣?”

刑警一邊摸著斑白頭發的腦袋,一邊瞇起眼睛偷kui我的反應。我沒有提出異議,因為身為靠寫推理小說為生計的我,聽到刑警的這些話,竟然有一種松了一口氣般的心情,還點著頭,表示“原來如此呀”。

刑警好像很滿意我的反應似的,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后,接著說:

“我想再一次請教你關于那天驅除惡靈的事情,聽說那天你以公正的第三者的身份,參與了那次的驅靈活動。請你把那天看到的所有情況,詳細地說給我們聽。請盡可能正確地說出你記得的所有事情,拜托了。”

寶月清比古以可能殺害了井上奈緒美的罪名被逮捕的時間,是發現尸體正好十天后的事情。接近十一月底的市街,已經開始準備迎接圣誕節的來臨了。

我從石倉醫生寄給我的郵件,知道寶月被逮捕的事情。他是第一個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石倉醫生的消息來源是女護士咲谷小姐,而咲谷小姐則是在電話里聽寶月的妹妹講的。

我原本以為寶月進行了驅靈的活動后,當天晚上或翌日早上就回東京了,然而事實的情況和我想的不一樣。寶月在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繼續住在附近的飯店,然后在星期二的深夜,進行了殺人的計劃。殺人后的翌日早上——奈緒美的尸體被發現的星期三上午,他才回去東京。除了飯店的員工,還有不少人可以證明這件事情。他是一個有能力的靈能者,卻犯下了那樣的殺人行為,實在是太魯莽了。

后來我有機會和黑鷺署的神屋刑警碰面,根據他所說的,寶月以順從的態度接受了警方的調查,并且承認了殺人的罪行。

殺人的當天晚上,寶月跟蹤自己走出家門的奈緒美。果然如他所料,奈緒美去的地方正是深蔭川上游的那個洞穴。奈緒美的臉上仍舊畫著線,一看就知道她還處于被*****附身(其實是被*******附身)的狀態中,于是寶月乘機攻擊她,讓她昏倒(寶月說他會柔道的勒技),再把她從攔砂壩那邊帶到河邊,尋找到適當的地點后,就把她丟到河里。這樣的話,當她的尸體被發現的時候,應該會被認為是“因為*****附身而自殺了”。寶月當時的想法,果然如神屋刑警對我說的推理一樣。

可是,寶月為什么會做出那么愚蠢的行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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