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詞

桂枝香·金陵懷古

【原文】

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①，天氣初肅②。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③。歸帆去棹殘陽里，背西風，酒旗斜矗④。彩舟云淡，星河鷺起⑤，畫圖難足。

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⑥，悲恨相續⑦。千古憑高，對此漫嗟榮辱⑧。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⑨，時時猶唱，《后庭》遺曲⑩。

【注釋】

①送目：望遠。故國：即故都，舊時的都城。金陵為六朝古都，故稱故國。

②初肅：天氣剛開始蕭肅。肅：萎縮，肅殺。

③澄江：清澈的長江。練：白色的絹。如簇：這里指群峰好像叢聚在一起。簇：叢聚。

④歸帆去棹（zhào）：一作“征帆”，指往來的船只。棹：劃船的一種工具，形似槳，也可引申為船。斜矗：高高地斜插。矗：直立。

⑤星河：天河，這里指秦淮河。鷺（lù）：白鷺，一種水鳥。

⑥繁華競逐：形容（六朝的達官貴人）爭著過奢靡荒淫的生活。競逐：競相仿效追逐。門：指朱雀門。樓：指南朝陳后主時期的結綺閣。

⑦悲恨相續：指六朝亡國的悲恨，接連不斷。

⑧漫嗟榮辱：空嘆歷朝興衰。榮：興盛。辱：滅亡。

⑨商女：古指酒樓茶坊的歌女。

⑩《后庭》遺曲：指歌曲《玉樹后庭花》，相傳此曲為陳后主所作，其辭哀怨綺靡，后人將它看成亡國之音。

【譯文】

我登上城樓極目遠望，現在故都金陵正是深秋時節，天氣剛剛變得蕭瑟清涼。那千里清江澄澈，宛如一條白色的長絹，青翠的山峰好像是箭簇聳立在前方。一只只歸航的帆船在夕陽中往來穿梭，迎著西風吹起的地方，高高斜插在房前的酒旗迎風飄揚。畫船如同在淡云中浮游，那白鷺也好像是在天河里起舞鳴唱，妙筆丹青也難描摹這壯美的風光。

遙想當年，故都金陵是何等繁華昌盛，達官貴族爭相追逐奢華的生活，可嘆那朱雀門外結綺樓閣只知燕舞鶯歌，卻不知六朝君主亡國的悲恨接連不斷。自古多少人在此登高懷古，無不對歷代榮辱喟嘆感傷。六朝舊事早已隨流水消逝，剩下的只有寒煙慘淡、綠草衰黃。直到今天，那些商女們還時時地把《后庭花》遺曲吟唱。

【賞析】

王安石在出知江寧府期間，看到六朝古都的現狀，再回想其曾經的繁華，使他觸景生情寫下了很多詠史吊古之作。作為一個擁有遠大抱負的改革家、思想家、政治家，王安石的目光始終著眼于國家的發展形態。這首詞通過對金陵（今江蘇南京）景物的贊美，剝離出自己心中對于六朝衰亡的歷史教訓的充分認識，發出了歷史興亡的感喟，寄托了他對當時朝政的擔憂和對國家政治興衰的關心，同時也暗中表達了他對北宋社會現實的不滿，透露出居安思危的憂患意識。

此詞立意不凡，結構嚴密，辭語精練，感慨悲壯，而且引用歷史典故貼切自然，充分顯示出他立足之高、胸襟之廣，高瞻遠矚的政治情懷，表現出一個清醒的政治家的真知灼見。據記載，當時有多位文人寫了《桂枝香》，只有王安石這首詞匠心獨運，卓爾不群，被推為上乘佳作，流傳甚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