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牛二家的吊死了!”
這聲音很快就傳遍了莊子里的角角落落。不一會兒的功夫,莊子里的人就全擠到了牛二家門口。
牛二媳婦掛在院中的那棵皂角樹上,肥碩的身體被風吹得一蕩一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難聞的味道,有不懂事的孩子循著味道看去,看見了沾在牛二媳婦褲腿上的東西。他小心地拽了拽娘的衣角,好奇地問了句:“娘,這大人怎么還會像我們小孩兒一樣尿褲子?”
孩子娘趕緊捂住孩子的嘴,用斥責的語氣道:“小孩子別亂說話。”
孩子不服氣,用手指著牛二媳婦,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圍觀的人雖然好奇,卻沒有一個敢到跟前看。村長來的時候,他們正在竊竊私語。村長喊了一圈兒,才把那個蒙著頭在屋里呼呼大睡的牛二喊起來。
看見自家媳婦兒掛在樹上,牛二懵了,隨后拍著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村長見狀,踢了牛二一腳,問他:“你媳婦兒這是咋回事兒?這大過年的,是要給咱們莊子上添晦氣嗎?”
牛二抬頭看了眼掛在樹上的媳婦兒,用胳膊擦著眼淚道:“不可能的,我媳婦兒不可能上吊的,我就是多說了她兩句,她不至于死給我看啊。”
“你又去喝酒了是不是?”村長問著,往牛二身上聞了聞:“你說你,你說說你,怎么就改不掉喝酒這個毛病呢?你爹喝酒,把你娘給氣死了。你也喝酒,把你媳婦兒給氣死了。你想過二蛋沒有,他要是知道他娘沒了,那得哭成什么樣子啊。”
“村長你再罵我也沒用啊,我媳婦兒都成這樣了。”牛二往樹上指了指:“昨晚上我真沒喝多少,我就跟二驢子他們在一塊兒喝了不到半瓶。您老是知道我這個酒量的,我沒醉,我真沒醉。”
牛二抹著鼻涕,向村長以及村里人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昨個兒晚上,天剛擦黑,二驢子來找他。他出門看了眼,見二驢子手里拎著酒,就找了個借口從家里出去了。他出去的時候,媳婦兒正在小廚房里收拾碗筷。她知道牛二出去是為了喝酒,還特意叮囑了幾句,讓他少喝點兒,說是今個兒一早回娘家接二蛋。
二蛋是牛二的兒子,出生的時候身體不好,特意給取了個好養活的賤名。按照莊子上的規矩,等二蛋到了年紀念書的時候,再請教書先生給擬個正式的名字。
二驢子摳搜,沒打多少酒,攏共也就大半瓶。他們沒舍得把酒喝完,還剩了點兒。
牛二說著,在圍觀的人群中搜索二驢子的影子。二驢子見狀想跑,被牛二拉了回來。
二驢子印證了牛二的話,說他們昨個兒晚上的確沒喝多少,剩下的那些酒還在他屋里隔著,準備今晚上繼續。牛二酒量好,離開的時候還是清醒的,一點兒醉的意思都沒有。至于牛二回家后發生了什么,二驢子也不知道。他送牛二出門就回家摟著自個兒的媳婦兒睡了,是聽見聲音才起來的。這個,他媳婦兒可以作證。
沒等二驢子把話說完,他媳婦兒就罵罵咧咧地把他拽了回去。
牛二坐在地上看了眼二驢子,使勁地吸了吸鼻子繼續道:“我向天發誓我真沒喝醉,我回來的時候我媳婦兒還給我留了門。這上炕的時候她擠了我,我就說了她一句,說她不如二驢子的媳婦兒輕巧,說我跟二驢子是同一年成了親,她跟二驢子的媳婦兒也是同一年入的門。這二驢子的媳婦兒還跟成親那會兒一樣,脖子是脖子,腰是腰的。她呢,脖子不見了,腰也不見了。她當時跟我急,說了好多難聽話,我沒在意,掀開被褥,躺到床上就睡了。這瞌睡蟲來找我的時候,我還聽見我媳婦兒在罵我。”
“你說你,好端端地跟人家二驢子的媳婦兒比什么。”村長戳著牛二的腦袋:“人家二驢子的媳婦兒又沒難產,你媳婦兒呢?為了給你生兒子,大半條命都沒了。她是因為什么胖的?還不是因為幫你養孩子。她身體不好,需要吃藥,吃著吃著不就胖了?你不心疼你媳婦,不體諒你媳婦兒就算了,你還跟人家二驢子比,你說你比的著嗎?”
“比不著。”牛二哭喪著臉:“我媳婦兒也說我比不著,他說我跟二驢子,一個是販驢的,一個是放牛的,可人家二驢子有錢,人家舍得給自己買酒喝。我呢,酒癮大,沒錢,想要喝酒還要去蹭人家二驢子的。我也知道我沒出息,知道我媳婦兒跟我是委屈她了,可兩口子過日子哪有不吵架的,我也沒想到她會因為這兩句話做傻事兒。村長,村長您可得給我做主,您看看我這該怎么辦好。”
“怎么辦?先把人給放下來。你愿意你媳婦兒一直被這么吊著啊,你不覺得你媳婦兒難受嗎?”村長氣得拍腿:“你們也別站著了,都是一個莊的,光看熱鬧不幫忙是吧?這老嫂子,老嬸子,幫著給處理一下。男的負責搭靈堂。還有,這棺材準備了沒有?需要用到的東西有沒有?該幫著跑腿的跑腿,該幫著買的買。還有,牛二家的親戚,找個口齒伶俐,腿腳利索的,去通知一下人家的娘家。”
村長有條不紊的安排著,莊子上的人見狀,也都開始著手幫忙。南錦衣與柳韓山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而跟他們站在一起的,是昨個兒夜里幫欒老爺填墳的那個男人。
南錦衣他們是天亮之后進莊的,用的是欒老爺親戚的身份,他們手上有欒老爺親筆寫的書信,管家雖不識字,卻認得欒老爺的筆跡,沒有任何懷疑的就讓他們住進了欒家。至于書信,自然是欒老爺的鬼魂寫的,而他寫這封信的目的,是為了讓南錦衣幫他查找死因,查找那個謀害他的真正的幕后兇手。
他們剛把東西安置妥當,就聽見有人在喊,抱著出來看看的心思,與莊子上的那些人一同走到了牛二家,好巧不巧,站在他們身邊的,正是南錦衣昨個兒夜里在墳地上遇見的那人。
男人為了湊近乎,靠近南錦衣,壓低聲音說了句:“這牛二是給欒老爺家放牛的,欒老爺死后,這欒家的牛差不多都給賣了。剩下兩頭,欒管家送給了他。他啊,是咱們這個莊子上最占便宜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