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風雨落幕,誰免你孤獨
從衛生間回來,坐到剛剛的位置,孫嘉北明顯聞到了包間里面的酒精味。
“他們又讓你喝酒了?”孫嘉北小聲問葉旭南。
“啤酒。”葉旭南說,“應該沒事,不會醉。”
“都已經要十二點,怎么還不放我們走?”孫嘉北在嘈雜的環境中和葉旭南交流著。兩人的話被音樂掩蓋。
“我們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還早著呢!”一個主任說,“你倆著什么急,這么多人還怕我們不成,盡情玩!”
面面相覷的兩人,知道暫時是無法脫身的。
“他們唱的什么歌,年代感就來了,幾乎沒怎么聽過。”孫嘉北本來想去喝水來著,又想著KTV的茶水還是最好不要喝,便渴著。
是啊,不怕你們怎么樣,這是你們的地盤,怕就怕你們要怎么樣,我們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時間漸漸到了凌晨,孫嘉北擺爛似看手機,世界很熱鬧,與她有何關系!
雖然孫嘉北和葉旭南坐在一起,但是避免其余人看到他們說話,兩人便用手機交流。
“我的腳還是不舒服,扭到了,明天上班和你一起坐單位的車去。”
“可以,十點上班,提前半個小時到坐車的地方,那我們九點二十出門,要走大約十分鐘到那個路口。”
“我沒起來就給我打電話,不對,已經是今天了。”
兩人就在手機上聊著天,時而望望彼此,歌已經是沒有心情唱的,哈欠倒是打了很多個。
凌晨一點,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說能不能先離開,沒有被同意。
凌晨兩點,又開始向一個主任說太晚了,那個主任說早著呢。
凌晨三點,終于等到了,一個主任發話,一人一首歌,唱完才能走。
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要求。
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跳舞,孫嘉北疲憊地靠著沙發。
話筒遞了過來,孫嘉北頭一斜,拿過話筒,心想:這要不是想要早點兒走,那是一點兒唱歌的心情都沒有的。
“最孤獨是讀評曲未署名情書,像不小心掀開了時光的典故……第一是收到遠方一紙家書,說照顧自己累了別忍著不哭。”這首歌好像和今天的曲風格格不入,歌名叫《十一種孤獨》。
當孫嘉北開口的時候,大家都在疑惑是誰點的歌,好像A縣的人根本就欣賞不了吉他彈唱版的歌曲。
這首歌又像是一首諷刺。
終于,散場了。
葉旭南跟著單位某個同事的車回去,孫嘉北執意要自己騎自行車回去,別人也只是客套一下,便也沒有強求。
樹下,路燈,昏暗。
孫嘉北一瘸一拐地開好鎖,抬頭,竟然看到了那一張熟悉的臉。
“你怎么在這兒?”孫嘉北問。
坐在一輛白色的小車里面,車窗打了下來,目光一直注視著路燈下的少女。車上是烏爾奇別克·阿山。
“路過。”
果然,有些人連謊話都不會編。
“你腳怎么了?”烏爾奇別克·阿山問。
“上樓梯不小心扭到了。”孫嘉北解釋,“我自己回去吧,有車。”
夜色愈暗,車道安靜。
“回去吧,西北會耽誤你的青春。”烏爾奇別克·阿山說。
“我的青春已經被西北人耽誤過了。”孫嘉北知道這趟車等著她,她也覺得有些話有必要說清楚,便說,“鑰匙給我,我來開車。”
原則上,是不允許志愿者開車的,因為萬一出現安全問題沒有辦法交代。
試想一下,難道原則上志愿者就能被灌酒就能強制性連續幾天都凌晨兩三點才放人走嗎?
孫嘉北早就明白,在A縣,原則上不可以的事情,都是形式主義罷了。
“行!”烏爾奇別克·阿山同意了這一要求,他把孫嘉北的自行車放在了后備箱,車蓋蓋不住,就敞著。
坐在車上,系好安全帶,孫嘉北問:“坐好了嗎?”
“嗯。”烏爾奇別克·阿山點頭。
“放首歌吧。”孫嘉北說。
“好。”烏爾奇別克·阿山打開車上的音樂。
“《十一種孤獨》。”孫嘉北把導航靜音,她只看著就行,不用聽語音。
起步,緩慢地轉了個彎。
歌曲唱到了“第十是睜開眼就已黃昏遲暮,寒星三兩落在遠遠處”。
突然,加速。
“第九是海藍時見鯨林深時見鹿,卻不見你夢醒之處。”
二十的車速加到了五十。
空蕩蕩的凌晨三點多的A縣車道,有著一個飛速馳騁的車輛。
“第八是回家的路途繞了幾次遠路,像電臺的老情歌循環著音符,愿你風塵仆仆深情不被辜負,雖回不到過去也回不到當初,愿你半生漂泊此生能有歸宿,愿你風雨落幕能有人免你孤苦……”
當歌曲唱到第七種孤獨的時候,車速已經到100了。
大晚上,開這么快,有一種要和車上的人同歸于盡的感覺。
大約半個小時,車便安靜地停在了路邊。
“你這么晚不回去,家里人不會擔心嗎?”孫嘉北問。
“我一個人住的。”烏爾奇別克·阿山回答。
“誰告訴你我在這里的?”孫嘉北的語氣很冰冷。
“努爾達娜。”回答倒是很實誠。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為什么會來西北?”
“是,我覺得這里的一切都和你的人生格格不入。”烏爾奇別克·阿山回答。
“我去一個地方,并不是對風景的興趣,而是我決定要去了。”孫嘉北回答,“這里沒有雨季,卻充滿了看不見的腥風血雨。我獨自騎著單車過陌生的馬路,在擁擠的人群中躊躇,我感受你曾經在異鄉感受的一切,那種孤獨感,特別深刻。我無法釋懷這段感情,我想自己來探究西北和沿海內地的區別。”
“你來的第一天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
“嗯,知道了,這樣的環境,這樣的管理,這樣的文化,這樣的飲食。”
“既然你已經知道答案了,為什么還要繼續留下來?”烏爾奇別克·阿山不理解。
“越是知道了這樣的答案,就越想陪南北兩疆的志愿者多走一段路,我和他們選擇來西北的原因都不一樣,我要走會比他們容易很多。”孫嘉北回答,“風雨落幕,我不希望他們此地沒有故人。”
“那我明白了!”烏爾奇別克·阿山說,“這種凌晨的飯局,沒有意義,以后不要參加了。你只是一個志愿者,他們不能拿你怎么樣。”
“我之所以保留了你的聯系方式,并不是希望你對我舊情復燃,失我者永失,你已經失去了關心我的資格。”孫嘉北說,“因為我還要去參加你的婚禮,所以一直留著你的聯系方式。”
“我知道。但我不會對你不管不顧,我要保證你平安地回到浙江。”
這話換以前,孫嘉北一定會很感動,可現在,內心沒有任何波瀾。
“很晚了。”孫嘉北看了時間,快四點了。
欲言又止。
孫嘉北問:“入鄉隨俗,我改口叫你‘烏爾奇’。”
“好。”
“還有事嗎?”
“有!”烏爾奇回答。
“什么事?”
“生日快樂,嘉北!”
對啊,已經過了凌晨,今天是孫嘉北的生日,第一次在西北之地過生日。
祖國,真是給她送了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