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當其沖的是朱彥霖,他家哥哥給他透過底,說這位殿下寬而慧、剛而無虐、簡而無傲,只要不犯什么忌諱,不做什么自作聰明的事,老老實實做事,那么將來肯定少不了一個縣令。
朱彥霖一向奉對哥哥朱彥讓的話深信不疑,當年今上入鎮宣武的事傳到碭山時,村里人都是滿腹狐疑,根本沒有人信朱阿三能做到一鎮節帥,只有他哥哥一人頂著紛飛的戰火去了大梁城,這不,就為數代平民的自家討來了一場富貴嘛。
打定了主意抱大腿,朱彥霖自是卯足了勁兒,做足了功課,在別的鄉長還在斟酌時,他就已經滔滔不絕的講述起了本鄉的種種。
“好教殿下知道,咱們衣錦鄉如今有五個里,兩個村,有戶581,丁口3164,鄉寺三座,一座作官署,一座作鄉學,一座作鄉廟,鄉舍一座。
田地兩萬六千二百八十八畝,夏稅收得田畝稅各色糧一千八百四十斛,干草七千八百八十六束,戶等稅八百余緡,商稅三百余緡,青苗地頭錢四百緡,牛租二十緡。
再有屋稅、地稅,那是城郭里才收的,咱這兒沒有,合計下來,今夏總共是收得各色糧一千八百四十斛,干草七千八百八十六束,錢一千五百二十緡。
下吏已經全部收上來了。”
朱友孜這個軍使是兼管軍政,除了權知軍事,維護治安之外,國家賦稅、厘定戶口、征發徭役、平貲定戶,以及訴訟、教化、勸農耕桑諸事,事無巨細,也是由他一人統攬。
在就任前,他沒少從趙季良那兒惡補,倒也聽得明白這些。
大梁的賦稅制度還是沿用的唐德宗時候宰相楊炎推行的兩稅法,分夏、秋兩季征收賦稅,唯以資產為宗,不以丁身為本。
國家賦稅的大頭還是和唐一樣,主要是來自于田畝稅和戶等稅。
田畝稅是根據田的好壞以及當年的光景變的,上田比中田多納一升,中田比下田多納一升,今歲光景不錯,沒有什么大的水澇災害,下田每畝收六升,中田七升,上田八升。
干草是附帶的,每頃30束,每束12斤。
戶等稅還是按前唐時候定的戶等,也就是貧富收稅,一等戶收4000錢,二等戶3500,戶等每降一級,稅收減500,一直到八等戶才有變化,八等戶繳700,九等戶500。
這個戶等主要是由各戶稅錢和稅物的多少,田畝的數量,宅邸的大小,家中的浮財評定的。
不過不準,因為這玩意評定一次很不容易,大梁立國前數年至今日都還在用前唐的數據。
堂上的幾位鄉長就是一等戶,院中的里正、村正大多也是一二等戶,因為在梁治下,只有一等戶才能任鄉長,二等戶才能任里正、村正、衙前、孔目、書手,第三等戶充弓手﹐第四、五等戶充壯丁,戶等愈低﹐差役愈輕。
只不過七八九等的戶并不多就是了。
時下商稅還沒有那么多名目,只有三樣,關稅,稅百分之一,但是各地私設卡的情況十分普遍,屢禁不止。
市稅,大梁朝廷在各地設了供民間交易的場院,專門對商品的買賣征稅,凡進場院賣貨,交貨物估價的百分之二。
三是兩稅法當中的稅,兩稅法規定,不在籍貫所在地居住的行商按照當地居民平均水平收稅。
加起來百分之三過一點,說直白點,就是三十稅一,儒生常說的王者之稅。
青苗地頭錢,是唐代宗為了籌措百官俸祿搞出來的田賦附加稅,本朝承襲之,唐末時候一畝18錢,本朝15錢。
這個不承襲不行,不然真發不出來薪俸給朝官。
牛租一年100錢,擱這戰亂歲月算是仁政了。
再剩下的屋稅、地稅,朱友孜只知道他們是店宅地基稅,具體怎么收那他就真不知道了。
朱彥霖講的如此詳細明了,朱友孜自也沒有吝惜夸贊。
“我聞鄉官職責有四,一曰稽錄人口,二曰勸課農桑,三曰緝拿盜賊,四曰催督賦稅徭役,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稽錄人口與催督賦稅徭役,朱鄉長你將此二事辦得妥妥帖帖,可謂是盡忠職守!”
朱彥霖雖然不是什么聰明人,但是也曉得自己這一番話是討得朱友孜歡心了,他心中甚是歡喜,臉上卻是謙虛道:“殿下謬贊了,這都是下官的本分。”
其余幾個鄉長見狀,心里酸溜溜的。
不過羨慕歸羨慕,誰叫人家有個做縣令的哥哥,早早就有準備呢。
雖叫朱彥霖搶了風頭,出了頭彩,但堂上三人卻也不愿做那個墊底之人,見狀紛紛向朱友孜介紹起自個兒姓甚名誰,本鄉如何如何。
朱友孜一邊聽一邊叫李孝先記錄著,心里對四鄉也有了個大致了解。
芒山鄉最大,衣錦鄉人口最眾,安定鄉與太平鄉隔汴河相望,兩鄉戶戶皆有梨園,田地也能飲水灌溉上,最為殷富。
芒山鄉與衣錦鄉人均田畝多,安定鄉與太平鄉人均田畝少。
除去商稅,平均下來一戶一年大概是繳納一石糧,四五貫錢,比前唐元和時候平均賦稅還要低一些,考慮到如今不是太平光景,這已經是能輕徭薄賦的極限了。
不過,若是能重新厘定一下戶等那就更好了。
民政的事大致就這些,除了有人訴訟、或者發生什么危害治安的大事,其他的事像是勸課農桑、教化子弟這事兒也不必一定要他親力親為。
于是接下來,朱友孜就將工作重心放在了募兵上,亂世之中,軍權是第一位的。
“我有兩事,講與諸君,諸君請聽。”
朱友孜首先定下會話基調,言明這是命令,大家伙聽話做事就行,不要插嘴。
聞言,眾鄉長坐直身子,連忙肅聲聆聽。
“第一,夏收之后,朝廷必定要征召民夫運糧往潞州前線,你等都早做準備,別到時候等命令下來手忙腳亂。”
“第二,我欲于徐州、亳州一帶廣募壯士、英才,充實咱們崇德軍。
我要你們各鄉挑幾十個機靈點的后生,為我走村串巷,張貼榜文,東面的宋州曹州、北面的兗州鄆州若是都能兼顧一二那自是更好。”
這位八殿下,倒是好大的野心,招個兵光一個輝州還不滿足,還要四面廣而告之,眾人聽的暗驚不已,卻又不敢多問為什么不派兵去干這事兒,一齊答應著。
實際上朱友孜又何嘗不想將手底下的兵丁派出去募兵,只是這群殺才在宣武鎮橫慣了,他真派出去,還指不定給他惹多少事呢。
在把他們的棱角磨平之前,朱友孜是不會讓他們脫離自己的視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