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沖天，哀鴻遍野。

鮮血流淌成河泊，尸體填滿峽谷。

數千名漢人亡魂排隊走在黃泉路上，嘴中還不由自主地喊著：

“殺！”

“殺！”

“殺胡！”

人間煉獄，忠魂埋骨！

峽谷戰場后方，許離吸了吸鼻，偏頭道：“好重的血腥味！”

“啊？”

高勃扣了扣鼻孔里的血痂，疑惑道：“哪呢？哪呢？”

許離掃了眼高勃，問道：“你撿了多少支箭？”

“八十余支……”高勃摸了摸背后和馬鞍上的箭袋，正色道，“許英雄，這不是撿的，是殺胡繳獲得來的！”

“戰場上，戰士的事能是撿嗎？！”

許離嘴角上揚，笑著伸手道：“給我兩袋。”

“好嘞！”

兩個箭袋扔到了許離的手上，許離嫻熟地負在背后，三個箭袋，四十五支羽箭……應該夠用了吧！

即便不夠用，那也沒辦法了！

自古以來，弓箭手都是精英，力大手穩之人才能勝任。

許離力大斗牛，但若是連射四十次，想來也是極限了！

曠野前方的地平線上，一支五十人的后趙騎兵隊驅趕著一批被俘虜的乞活軍。

他們要將這批乞活軍押送到襄國，再轉運到鄴城。

后趙皇帝自石勒以來，歷任君主都非常殘暴嗜殺，其中以石虎為最。

如今的后趙皇帝石鑒，也酷愛殺人，更愛觀賞人們生死決斗。

這些乞活軍俘虜，就是充作石鑒的奴隸，供他賞玩，亦是石閔宣報戰功的一種方式！

許離騎著大宛馬站在一處高坡上，黑紅的落日印在他的身后，卷著圈的烈風打在他的臉龐。

“瞧這一隊乞活軍，少說有五六百人吧？竟然屈從于只有五十余數的趙騎……”

“許英雄，不是誰都和你一樣驍勇善戰的！他們都只是為了活命才拿起刀劍的漢族平民百姓啊！”

高勃哀容滿面，雙手緊握韁繩，雖有心，卻無力挽救他們。

“想不想救他們？”許離冷不丁來了一句。

“當然想！欸……什么？”高勃忽然瞪大雙目，直愣愣地看著許離，“許英雄，你別犯傻啊！那可是后趙大將軍石閔麾下的五十名鐵甲騎兵！我們留待……”

“閉嘴！”

許離厲聲喝道：“給我打下手！不然我先殺了你！”

“……”

高勃吞咽唾沫，小心翼翼勸道：“大勢已去，走為上計……”

許離咧嘴一笑，駕馬長驅直下，聲隨風起。

“大勢？”

“什么大勢？”

“我就是大勢！”

……

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悲切！

死到臨頭，才悲切！

五六百名乞活軍俘虜被麻繩捆住雙手雙腳，牛皮制的長鞭打在他們的身上，痛叫聲，痛哭聲此起彼伏。

“快走！快走！慢吞吞的！再哭！再哭殺光你們！”一名羯趙騎兵吼叫著，臉上橫生的腫肉都顫抖了起來。

他的雙臂粗壯如樹根，腰間佩刀“噌”地拔出，一名乞活軍俘虜便已人頭落地。

活著的時候不反抗，被俘虜的時候只能任人宰割！

誰都不想死，但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

屈辱，不甘，悔恨，害怕……他們的心中五味雜陳，卻無一人敢進行反抗。

這名羯趙騎兵在如捏死螞蟻般隨意殺死幾名乞活軍俘虜后，他們就徹底地安靜了下來。

即便被皮鞭抽打，腳踢手摑，也強忍著不發一言。

腫臉羯騎連殺數人，一股尿意來襲，駕馬驅到遠一點的地方，橫坐在馬鞍上，脫下褲子就這樣面朝曠野地尿了起來。

他“噓噓”地吹著口哨，哼哼唧唧著游牧之歌。

“哼哼哼，肯定是打仗打虛了……回鄴城以后要犒勞一下自己…………”

腫臉羯騎抖了抖，提上褲子，系著褲腰帶。

“一個月的軍餉都不夠買一只女人的……”

褲腰帶系好，腫臉羯騎胯腿坐正，手持韁繩，正欲打馬跟上部隊，后頭傳來一陣刺耳的鳴鏑聲，抓撓著心窩。

他下意識循聲轉頭，一支迅疾的羽箭破空襲來，在他的瞳孔中越放越大，不過一個呼吸就充滿了他的雙眼。

待他回過神來時，這支羽箭的箭鏃已經插入了他的脖頸！

他腦袋劇烈抖動，身子一軟，從馬上摔了下來。

戰馬驚嘶。

“好箭！好箭！”

“許英雄百米開外一箭封喉！端得是神箭手無疑，養由基在世！”

高勃目光炯炯，連翻叫好，極盡溢美之詞。

許離尷尬地摸了摸鼻頭，他本想射那羯趙騎兵后腦的，誰料這家伙突然換了個坐姿……

他換了個話題問道：“你能在戰場上活下來，戰斗經驗肯定很豐富對不對？”

高勃嘿嘿笑道：“高某能在戰場上活下來，憑的是足智多謀，膽魄超然。想人所不能想，做人所不能做！”

許離撇眼看去，露出一個惡魔般的笑容，陰惻惻道：“既然如此，那你去做誘餌吧！”

“啊？”

高勃張大嘴巴，還未說話，許離已經手持一支箭矢，箭尾輕羽直抽戰馬屁股。

“嘶！”

戰馬前蹄撅起，在空中擺動幾下，就朝著這支羯趙騎兵沖了過去。

老馬識途，戰馬亦識途！

前面，沙塵滾滾。

十來名羯趙騎兵發現了袍澤的異常。

很快，他們也看到了騎馬沖來的高勃和后面的許離。

“兩名漢人穿著我軍制式的甲胄！”

這支騎兵隊的屯長呼和烈雙目如鷹，直勾勾看著沖來的高勃和許離，揮鞭指揮道：“金泰去探查四周有無埋伏，王鐸去殺了他們！”

王鐸生得高大無比，穿著玄色盔甲，宛若一名戰爭巨人。

他腰銜流星錘，手持偃月刀，大喝一聲，就有九名羯騎揚鞭策馬，隨他氣勢洶洶地沖向高勃和許離二人。

高勃額頭冒汗，雙腿打顫，雙手死死抓著韁繩，隨時準備調轉方向跑路。

他是個文化人，讀過幾年書，長大后投筆從戎，想要做那聞雞起舞的祖逖，施展一身抱負，收復漢人疆土，便加入了乞活軍。

但想象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他在經歷第一次戰場的時候，就被那壓得他喘不過來的肅殺氣息給嚇尿了！

經過多次心理建設，才鼓起勇氣提刀殺向羯人。

十年過去，他混到乞活軍隊主之職，憑的就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的策略。

誰料今日來了個莽夫，要以他們二人之力對抗五十名羯趙精騎，行那逆天之事！

天吶！

這天，是那么好逆的嗎？！

他快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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