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幾支飛箭射來，鳴聲急促如清鳥。

他俯身躲避，頭埋馬鬃之上，耳邊是呼嘯而過的箭矢。

“噗！”

一聲撲哧悶響，血肉如鮮花綻放。

狼牙箭鏃射入高勃胯下戰馬的腹部，戰馬痛聲哀鳴，癲狂撅腿，速度緩了下來。

“畜牲！跑起來！跑起來啊！”

高勃急得全身汗如雨下，一手用力控住韁繩，一手持鞭猛抽馬屁股！

戰馬疼痛交加，癲狂地胡亂奔跑了起來。

羯騎什長王鐸彎弓搭箭，瞇著眼睛鎖定高勃，但箭術精湛的他，在遇到發癲的戰馬時，也顯得無能為力。

他啐了一口唾沫，彎刀揮向高勃，大聲道：“分包圍上去，宰了他們！”

“咻！”

一支飛箭高拋至長空，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如流星的弧線，在王鐸視野的死角處飛行。

“什長小心！”

一名眼尖的手下疾呼，王鐸猛然抬頭，一支穿云羽箭如飛鳥之喙，啄入他的面門。

箭羽莎莎作響，似樹葉摩挲之聲，又似引路黃泉的鈴聲。

“啪！”

人高馬大的王鐸一臉錯愕地摔落在地，戰馬受驚地狂奔向高勃。

“什長！”

九名羯騎失聲痛叫，當即分出兩隊，挺槍拔刀，彎弓搭箭，配合著沖向許離和高勃。

“還不賴嘛！”

許離舔舐著嘴唇，像是一名經驗豐富的獵人，心態平和地打馬側行。

他的左手三指捻箭羽，搭在弦上，拉出一個滿月的弧度，與掛在山頭的夕陽遙相輝映。

“錚！”

弦聲錚鳴，箭如玄鳥。

鳳凰啼叫，芙蓉蘸血！

一名疾速奔來的羯趙騎兵眼瞅著這支凌迅的箭矢飛來，剛俯下身來躲避。

精鐵箭鏃“噹”的一聲刺破頭盔，插在了他的腦門上。

疼痛如山海侵襲而來，他本能地挺起身子，愣了一下，便無意識地從馬上摔了下來。

周圍的羯趙騎兵瞬間反應過來，一名長臉羯騎挺著長槍大喝道：“后頭那人是神射手！分包過去殺了他！替什長報仇！”

話音剛落，又一支飛箭破空襲來，正中他的眼球！

“啊！”

慘叫聲伴隨著撲通倒地聲響起。

前后不過十個呼吸，羯趙騎兵便已被射殺三人。

最先死的還是他們實力強大的什長王鐸！

他們心中駭然，越發警惕地盯著后方的許離，以至于高勃乘機換上了王鐸的戰馬，撿了他的流星錘和偃月刀都無人在意。

也罷，也罷！

我高勃就舍命陪君子吧！

他心中的火焰被許離百發百中的三箭點燃，驅馬奔向羯騎，用盡全力甩動流星錘。

流星錘如旋風般飛了過去。

他也不管砸沒砸中人，扯動韁繩掉頭就跑，側面迂回，充分發揮“誘餌”的作用。

“兩只蒼蠅！”

“宰了他們！”

羯騎們心中憋屈羞愧，他們竟被兩名漢人耍得團團亂轉！

作為大將軍石閔麾下精挑細選出來的親衛騎兵，精銳中的精銳！

他們難以接受這種結果，怒不可遏地吼道：“兄弟們！大將軍寄予我們厚望，怎么可以折戟在這里！”

“沖啊！殺了他們！”

“殺！”

“殺！”

許離拉滿弓弦，定睛看著分包過來的羯騎，大笑道：

“精銳？我殺的就是精銳！”

“錚！”

箭穿云霄，群星墜下！

……

“屯長！周邊都是平地土包，沒有可以埋伏的地方！”金泰探查四周回來，快速道。

呼烈面色古怪陰沉，似是太過詫異，嗓音都不自覺地尖扭。

“就他們兩人？”

“就他們兩人膽敢襲擊我們？！”

“你莫不是在說天大的笑話！”

金泰低著頭，他也很難相信襲擊他們的敵人就兩名，但周圍確實沒有可埋伏的地方，更沒有乞活軍的身影。

縱有萬般不信，事實擺在眼前！

“王鐸死了！”呼烈眼露兇光，咬牙切齒道，“他們全都死了！被那個穿著明光鎧的漢人十箭射殺！例無虛發！”

“他的箭很疾，很快，很刁鉆毒辣！”

金泰心領神會，拱手道：“屯長莫憂！我等執長槍，握彎弓，便提他頭來見你！”

呼烈遙望前方，又掃了眼五六百名俘虜，心中暗道，對方只二人便敢襲擊我軍，定是知我們不敢全軍出擊……

我們為俘虜所累，又疑其乃誘敵之計……

這個漢人，膽大心細，智勇雙全啊！

不可輕敵！

他當即道：“金泰，你看著這些俘虜，誰敢亂動殺了他們！”

金泰驚詫道：“屯長，只不過兩名漢人，何必您親自出馬！”

“王鐸什隊都喪于他一人之手，你還敢輕視他嗎？”呼烈搖頭嘆息道，“漢人之所以稱之為漢人，絕不是因為這些俘虜，而是那些如星辰般閃耀出現的名宿！”

“衛青、霍去病、趙充國、竇憲……他們的出現鑄就了強漢！而現在，這名膽敢只身襲擊我軍的漢人，難保不會像他們一樣，成為力挽漢人的明星！”

金泰張了張嘴，想說屯長太過杞人憂天，強漢已經是過去式，現在的東晉漢人龜縮在江南茍延殘喘，毫無威脅！

但呼烈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手一揮，就對三名什長說道：“韓長，你帶隊去追持刀漢人！趙無疾，馬銳，你二人帶隊隨我出陣，圍殺那名漢人箭手！”

“遵命！”

三十騎井然有序地前行，揚起的沙塵扭曲成一個巨大的骷髏。

黑紅的夕陽點綴著骷髏頭，從那雙不規則的瞳孔看去，許離騎著大宛馬，緩緩后撤。

他就像春風得意的孟郊，踩著長安花，閑庭信步在人潮洶涌的長安街頭。

他確實得意，確實閑庭信步，只是胯下的大宛馬踩著的，是胡人的鮮血濺起的血花！

殺！

殺！

殺盡這些亂我中華，涂炭千萬漢人的野蠻胡虜！

他再次彎弓搭箭，凝視朝他襲來的二十余羯趙騎兵！

盡管此時他的手臂略顯酸脹，手指已經勒出血痕，腰腹緊繃得硬疼，但他卻似有使不完的力氣，感覺再連射二十支、三十支箭，都不會有絲毫問題！

他雙腿跺馬腹，大宛馬靈敏地向前方奔馳，弓弦拉得吭哧作響，如琴音彈動般，一支支羽箭優雅地飛向了血一樣的夕陽！

一箭！

兩箭！

三箭！

……

許離的手指濺出鮮血，但每一支輕羽利箭射中羯騎時的快感，讓他渾然忘卻了疼痛！

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愉悅，如大河江流般涌遍全身。

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