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太行山一帶的乞活軍，號稱有十萬之眾！”

“但那是拖家帶口，把老弱婦孺都算上去了！”

“實際上，我們的可戰之士不足萬人……”

殘骸尸體遍地的疆場上，許離和高勃縱馬馳騁。

許離彎著腰，嘴巴微張，就有大股的勁風灌入。

他忙低下頭說道：“你們這十萬之眾也太夸張了吧！十個人里只有一個能打的？”

高勃無奈道：“算上老弱婦孺，我們攏共也就三萬多人……號稱十萬，古來有之，增添自信，威懾敵軍……”

“此戰由我們的都督淳于磐發起，意在兵出太行，攻陷襄國，威震天下！”

“但這才剛出太行山，就被后趙軍隊擊敗。他們才一千人，但……”

永嘉六年(312年)七月，石勒進駐襄國，建立后趙。

光初二年（319年）石勒正式稱帝，后趙以襄國為京都，轄15州96郡。

建武元年（335年）石虎遷都于鄴，襄都置為襄國郡，為陪都。

今時今日，太寧元年（349年），乞活軍出兵進擊陪都襄國，卻連襄國郡的影子都沒看到就被擊潰。

兵敗如山倒，殘存亦末路啊！

許離搖了搖頭，說道：“口號喊得挺響，敗也是敗得很難堪！”

高勃深嘆一口氣，痛心疾首道：“后趙朝堂天變，動蕩混亂。都督淳于磐趁此時機兵出太行，聲勢之浩蕩，一度讓我們以為能夠輕松奪下襄國郡，但沒想到會敗得如此慘烈！”

說著，他長太息以掩涕，哀聲道：“許英雄，你可知擊潰我們的后趙將領是何人？”

許離挑眉道：“何人？”

“后趙大將軍，武德王，石閔！”

石閔，字永曾，小字棘奴，魏郡內黃人，其祖先曾任漢朝黎陽騎都督，家族世代擔任牙門將。因其年幼時敏銳聰慧，后趙武帝石虎便將他收作了養孫。

許離瞇著眼睛，石閔，這個名字好像在哪里聽到過。

……

玄金色的大纛前行。

石閔手持一把大槊，背負雙短戟，一手持握韁繩，略一抖動，胯下神駒硃龍低嘶，揚蹄向著火紅的落日奔騰，束編成繩結的鬢發在腦后飛揚。

身后的千余騎兵高舉旌旗，旌旗呼哧劇烈飄揚。

隆隆的馬蹄聲，激烈的喊殺聲和悲戚的哀嚎聲夾雜在一起。

石閔心思漫漫，神駒硃龍躍過無數的乞活軍尸體，無所顧忌地直沖向前。

真像一群蛾蟲啊！

殺不完，根本殺不完！

漢人的脊骨很硬，但我石閔手中的槊戟，麾下的千軍，比漢人硬百倍，千倍！

大風呼嘯，旌旗獵獵作響，石閔的思緒飛到了京都鄴城的皇宮內。

坐在龍頭皇位上的石鑒言之鑿鑿道：“永曾（石閔字），我和石遵不一樣。他失信于天下，而我卻不會負你！只要成事，我為皇帝，你就是太子！”

石閔的皇帝夢再一次被點燃，興奮應道：“我必銜軍鎮守九山八海，安寧天下，以慰陛下之赤心，以感陛下之德誠！”

再到皇殿內，石鑒封他為大將軍，武德王，親授他節制天下兵馬的虎符……

“大將軍！淳于磐依托山狹，重整了軍勢陣型！”

一名桀驁鷙猛的羯人隊主用漢語大聲道：“我軍是否稍緩速度，整備陣勢再行進攻！”

石閔抬眼看去，兩道懸崖峭壁下，一道狹長的山口里，殘余的乞活軍已經重組陣型。

狹谷口袋陣，易守難攻，危機重重，向來是兵家必爭險要之地。

若是尋常主將，肯定會聽從羯人隊主的建議，但石閔卻是不屑大笑道：

“以我為先鋒！”

“全軍突擊！”

沒有任何解釋說明，一道極為簡練的軍令就此下達。

千余趙軍精騎如狼群般前仆后繼，勢若雷霆般沖向狹道。

一名青面羯人隊主打馬上前，在石閔耳邊說道：“大將軍，太宰的公子趙星昂在后方打掃戰場時被殺，頭顱被割下，不知所蹤……”

石閔眉頭微皺，貴族子弟來戰場上鍍金，他并不反對。

一來可以結好趙家，二來貴族們都是自帶部隊和裝備入軍，也算一股有生力量，服從管理即可。

他特意讓趙星昂打掃戰場，就是方便他撿人頭，且還安全……

但趙星昂一死，他和趙家的關系恐怕就很微妙了。

“全軍突擊！”

石閔仰天咆哮，狼王的憤怒彌漫在曠野上！

五名隊主身受感染，上下疾行齊呼。

緊接著便是山呼海嘯般的吼聲！

“突擊！”

“突擊！”

“突擊！”

聲勢滔天，殺氣凜人！

千余戰馬踏碎大地，山林般的長槍密集如一道長墻！

“敵軍傾頹，大勢已去。我軍兵精將猛，必勝！”

“必勝！”

“必勝！”

“必勝！”

千名精騎盡情怒吼，肅穆的殺氣匯聚成了一把能夠劈開天地的大刀！

馬蹄聲狂亂，山河鼙鼓震響。

玄甲趙軍精騎們兇猛沖鋒，石閔一馬當先，手持夸張的大槊，一擊便將狹口的乞活軍捅了個窟窿！

“殺！“

主將神威，手下們愈發兇狂悍勇！

依托狹谷重組好陣型的乞活軍在石閔的凌厲攻勢下，瞬間便被再次擊潰。

無論是普通的乞活軍士卒，還是都督淳于磐的主力親兵，都被石閔的大槊鑿穿，被玄甲騎兵的鐵蹄踐踏。

刀光劍影之間，殘肢斷臂，內臟人頭齊飛，鮮血與碎裂的大地融為一體。

兵法云：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

這支千余騎軍，精銳程度非同凡響！

攻勢之兇猛，比山火還要可怕！

淳于磐坐鎮中軍，不停地催促身邊的將士穩住軍隊陣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但狹谷內已經擁擠一片，人仰馬嘶，混亂無比，命令根本無法暢行。

乞活軍如同無頭的蒼蠅，被魚貫而入的趙軍騎兵沖垮分割擊殺！

淳于磐張著大嘴，自知大勢已去，再無回天之力，神情哀傷，仰頭痛惜道：

“蒼天吶！何薄于我！何薄于我大漢之人！”

“都督，走吧！快走吧！”一名親衛拉著淳于磐的戰馬，想要他逃走。

“走？走哪去？”

淳于磐忽然激動了起來，癲狂道：“這神州億萬萬土地，哪里還有我們漢人的棲身之所？”

“還是說你要我們逃到南邊，逃到那坐視北境被胡人蹂躪百年，茍延殘喘的晉地？！”

親衛咋舌道：“此一時彼一時也！都督，我們不能逆天而行啊！”

逆天……而行？

淳于磐長嘆一聲，手中的韁繩都似要被捏碎。

逃跑很容易，活著卻很難！

羯趙也不是天！

我淳于磐寧死不屈！

他牙齦緊咬，一手拔出腰間佩劍，直指云霄，聲嘶力竭道：

“漢人不死！漢人神威！”

百名親衛們深受感染，舉著刀槍劍戟，高聲道：

“漢人不死！漢人神威！”

“漢人不死！漢人神威！”

“漢人不死！漢人神威！”

燕趙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

死，不可！

死得其所，可也！

一時間，狹谷內回聲震天！

乞活軍被擊潰的氣勢，瞬間回來了！

石閔瞇著眼睛，他對戰場上的“勢”尤為敏感。

直覺告訴他，這支乞活軍隊伍不一般，前頭肯定有他們的重要將領。

軍主，或是都督……

“哈哈哈，漢人不死？”

“漢人已死百年！中華再無強漢！”

石閔神情激昂，胯下硃龍蹄疾，一人一馬一長槊，直沖乞活軍陣中！

“喝！”

他大喝一聲，手中長槊便將前排的乞活盾兵和后面的槍兵刀手一同貫穿。

他雙手一翻，數具尸體就被他從長槊上甩飛了出去。

羯人隊主目光熠熠，高聲道：

“大將軍威武！”

無數嘶吼聲起：

“大將軍威武！”

乞活軍攀升的氣勢頓時被扼了下去！

在石閔強大的攻勢下，升起的希望再度破滅。

恐慌蔓延！

“怪物！怪物！”

“快逃啊！我們根本不可能戰勝他們！”

“救命！救命！誰來救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