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楊肆的臉色當即變得陰沉無比，他緩緩放下茶杯，隨之盯著方澈說道：“那這么說來，方公子是承認了自己利用不法手段，欲要謀奪周家私宅的這一事實？”

方澈冷笑一聲：“顛倒黑白的本事，楊大人深得個中三味啊。”

楊肆悄然向周舍遞去一個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周舍要是還懼怕此人，而不敢誣陷他，那就別讓老子給你撐腰。老子現在立馬就走，拿你的銀子，老子就當給你買棺材了。”

被楊肆那抹眼神一激，周舍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一股膽氣。

他右手食指顫抖地指著方澈，雖然依舊不敢看對方，但至少他敢開口了。

他語氣顫抖不止地道：“大人猜的沒錯，就是這方澈栽贓嫁禍，硬逼晚生簽下這所謂的借據，晚生不從，他便派手下將晚生屈打成招。”

“晚生一個文弱書生，哪經得住那般酷刑，于是迫不得已……”

說著，周舍竟然流出了幾滴馬尿。

最后他彎腰一作揖，滿臉坦然無愧的樣子，說道：“晚生相信大人的清正廉明，斷案如神，絕不是空穴來風，遂斗膽請大人做主，為晚生主持公道。”

楊肆一聽，頓時露出一副怒極的樣子。

他的右手重重拍打在椅把手上，繼而站起，看著方澈。

怒不可遏道：“光天化日之下，你這賊子竟如此目無王法，逼迫周舍簽下這子虛烏有的借據，當真是罪大惡極。”

“你可知，周舍乃是有功名在身的舉子？”

“你這般所為，其罪與辱人勒索無異，而且還打人至傷殘，罪加一等，按律當判處下獄十載。”

“但考慮到你不通本朝律法，尚且情有可原。”

“況且本朝有“免罰金”這一條例，若是你誠心有悔過之心，本官倒也不是不能網開一面，只是……”

“大人，這方澈將晚生欺辱至此，豈能因他有銀子，出的起“免罰金”，就對他網開一面，那晚生所受的欺辱，豈不是白受了？”

周舍一聽楊肆這話，便猜到他接下來打了什么主意，于是不等周舍把話說完，他便急匆匆開口打斷，心中更是不爽至極。

卻是他一開口，換來了楊肆的冷言相向：“周舍，同為讀書人，難道你就沒有同理心嗎？”

“方公子一看就不是那種會做出此等惡事的良善之人，他定是受人蠱惑，才會犯下這等罪行。”

“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我與方公子同為讀書人，那就是同道之人。”

“若方公子真有悔改之心，你便是給他一個機會又何妨？難道你周舍就這點氣量？”

周舍聞言，瞬間聽懂了楊肆話里的意思，他說道：“怎么會，晚生又豈是那般小肚雞腸之人，若方澈真有誠心悔過之心，我絕對會原諒他。”

周舍聽到了楊肆話里的言外之意。

楊肆指出了其中的關鍵點。

一，拿到“免罰金”，我得一部分出場費。

你這個早已經外強中干，除了這座老宅，其他家業、金銀，早已經被揮霍一空的敗家子，得另外一部分，就又能瀟灑一段時間。

而如果你不答應的話，那么按你的意思，送這家伙直接下獄，是，你是出了一口惡氣，什么也得不到。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我先誆騙這小子拿出“免罰金”，等他拿出來后，再以“免罰金”只能免除部分罪名為由，依舊送這小子下獄，這樣不僅能為你出一口惡氣，還能得到真金白銀的“實惠”，何樂而不為？

周舍明白楊肆的意圖后，當然是甘之若飴。

“方公子，你也看到了，周舍是一個大度之人，他已經決定，不與你計較，你也就不要在這里胡攪蠻纏了，交了免罰金，本官可以當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楊肆轉頭看著方澈，一臉“我為你著想”的樣子，說道。

也就是這個朝代沒有隨身帶鏡子的習慣，要是擱在二十一世紀，方澈非得從身上摸出一塊鏡子，照一照你楊肆這張貪婪的嘴臉。

“哈哈哈……楊大人，本將還沒到現場，怎么你就提到“免罰金”了。”

“這到底是件什么案子，已經到了要驚動護城司的地步，結果你竟然要草草結束，是不是太兒戲了一些？”

周府客廳外的青石主路上，一個身著甲胄，面相周正，有少許絡腮胡子的魁梧中年人，大踏步的朝著客廳走來，他一邊走，一邊大笑著說道。

人未至，聲先到。

聽到這個聲音，楊肆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起來，不過是一閃而逝。

緊接著他回頭，卻又表情變得和煦起來。

他道：“剛才本官還在想，馬將軍怎么還沒有過來，這都過去大半個時辰了，從官衙到護城司，頂多小半柱香，難不成是我的屬下迷了路？”

馬文忠皮笑肉不笑的笑了兩聲，算是對楊肆這句他不嫌尷尬，自己都尷尬的想要摳腳的蹩腳轉移話題的理由，做出回應。

馬文忠抵達的時間，要比楊肆預算的時間晚了半盞茶功夫。

楊肆本以為馬文忠是在故意晾著自己，好顯示他武將的身份，是可以在晉陽縣占據主導地位，你看，你楊肆這不就求上了本將嗎？

平日里自命清高，文輕看武，真遇到江湖高手，你他娘的也是慫包一個，還不是上趕著求本將軍。

楊肆能想到馬文忠在聽到他的屬下稟報這事情原委后，馬文忠的心理活動。

甚至他還能猜想到，自己求助于他，馬文忠肯定會拿捏一番，以顯示自己的重要性，以及要壓軸登場的良苦用心。

楊肆是一個心思狹隘的人，在官場上，他瞧不起武將，但又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因為這些莽夫手里有兵，關鍵時刻能救命。

如果說，在馬文忠抵達周府之前，楊肆就能解決這件事，那么在馬文忠到來后，他絕對會陰陽怪氣的翻臉。

這就是楊肆，他就是這樣一個文人輕武將的典型。

楊肆并不知道，他腦海中在想這些有的沒的的時候，馬文忠進來后，見到坐在主位上的那個身影之時，差點就有了掉頭就走的念頭。

娘的，出門怎么沒看黃歷，遇到這位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