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鵬山外百里的路上，一輛牛車平緩地行駛著。

駕車的是個少年，面容憨厚老實，眸子卻是靈動非常。

牛車上則坐著一個須發皆白，麻衣鞋履的老者。

“山兒，還有多久到鯤鵬山？”老者眼眸張合不定，聲音低沉地問。

少年回答道：“爺爺，再過兩個時辰就差不多了。”

“嗯，”老者抬頭，有些費力地睜大眼眸看向前方遠山，神色安然。

少年牢牢駕著牛車，回頭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老者，眼中閃過擔憂。

他本來生活在南國境內的一個普通村落，父母早逝，幸得當世在村落里，每日都在曬太陽的老者照顧，得了兩畝薄田，方才得已活下來。

少年從未見過村子外的世界，也不知道什么江湖武道，只覺自己這么活著就好。

但在有一天，干活回來的他，卻正好看到老者坐了起來，眸子里閃過一股強烈的光芒，猶如神明。

老者看著他，沉聲道：“山兒，幫老夫個忙。”

少年問老者要去干什么，老者說要去找個人。

少年問找誰？

老者那時眼眸發亮，說出了一個名字，“顧青陽！”

少年并不知道顧青陽是誰，但老者只說往北走就行。

于是少年就駕著牛車，載著老者，離開了那個村落，也離開了南國。

一路北上的時間里，少年見識到了江湖，自然也知曉了顧青陽到底是何須人。

那是當世最強的人，是武林神話一般的存在！

少年很好奇老者去見顧青陽做什么。

老者淡淡吐出了兩個字。

“打架。”

少年震驚了，但他最后也沒勸說老者什么，只是問了一句。

“能打贏嗎？”

老者搖了搖頭，說道：“恐怕不能。”

少年不能理解，為什么知道自己打不贏，還要去打。

老者只是笑了一下。

兩人于是就僅靠一輛牛車，披星戴月，一路從南國走到了大虞境內，鯤鵬山下。

······

云崖之上，徐州已經帶著慕容渺渺離去。

顧青陽盤坐在地，面容平靜，眸光深邃。

天地變化，元氣越來越濃郁，這本是好事。

但自己所修的混沌種元功卻不知為何被天地嫌惡，無法吸引天地元氣，且顧青陽推測，恐怕隨著時間流逝，天地的變化越是劇烈，這種排斥就會越發劇烈。

直到最后，他仗以無敵人間的混沌種元功，將會徹底淪為廢物功法。

這是他所無法接受的結果。

所以他必須盡快尋找到解決的方法。

不然的話，天下的其他諸多宗門，以及那些被他壓制了一甲子之久的強者，很快就會超過魔門，甚至于。

超越他。

顧青陽這么想著，但卻并沒有慌張什么。

突然，他眉毛一動，目光投向云海之下，臉上顯露出一絲驚訝與意外。

就在剛剛，顧青陽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絕倫的氣息出現，距離鯤鵬山不過百里。

這股氣息有些陌生，但卻又莫名有些熟悉。

“有意思。”

顧青陽一笑，飄然起身，一步跨出，躍入云海。

他隨風而行，猶如落葉，又似孤鷹，以一種極為寫意的方式，從數百丈高的山崖之上飛落。

顧青陽自然是不會飛的，或者說這個天地，至少如今這個時間，還沒有誰掌握真正能夠飛行的武功。

顧青陽之所以能從山崖之上飛落，只不過是因為他的武道境界極高，捕捉到了一縷風的軌跡，從而以強大的真氣控制，做到了近乎飛行的效果。

雖然并不能持續太長時間，但維持個百里距離，也堪堪夠用。

顧青陽驅風而行，出鯤鵬山外數里之后，于半空中遠眺。

以他的目力，自然看到了一輛牛車，以及車上的兩人。

那少年不認識，老者面容枯槁，須發皆白，卻是有一分熟悉。

但顧青陽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是誰。

正當顧青陽思考之時，牛車上的老者也是雙目睜開，向著顧青陽看來。

老者手掌拍了下少年，說道：“山兒，停車。”

少年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從老者的話，拉了下韁繩，停下了牛車。

少年回頭，卻見一路上都半死不活，精力不濟的老者此時站起了身，跳下了牛車。

明明已經垂垂老矣，形如槁木的老人，但在他站起來這一刻，卻是身形高大，脊背挺直。

“爺爺？”少年驚訝道。

老者看了一眼少年，說道：“山兒，捂住耳朵。”

少年一愣，但旋即也很聽話的捂住了自己耳朵。

而后他就看到老者猛然吸了一口氣。

四周的空氣霎時間沖來，形成一道道氣流白線被老者吸入腹中。

那本就高大的身體又是瞬間膨脹了幾分，猶如巨人一般。

少年震驚地看著這一幕，無言以對。

老者一向渾濁的眼眸中此時充斥著神采，看向半空中，數十里之外的那人。

他猛然開口。

“顧！”

“青！”

“陽！”

轟！！！

磅礴聲浪沖出。

似千百洪鐘大呂齊響，如遠古巨人怒吼。

這三個字，帶出了無可匹的氣勢，攪動著前方的氣流，化作一條蒼白龍卷，直沖遠方。

牛車前的少年緊捂著自己的耳朵，滿臉痛苦地趴到牛車上。

盡管這已經是老者顧及到他之后的吼聲，但少年依舊被壓迫到無法起身抬頭。

而在半空中的顧青陽，聽那老者叫出自己的名字，便卷起一道蒼白龍卷襲來。

已然是知曉了來者是誰。

顧青陽一笑，道：“打招呼而已，何必喊得這么大聲。”

話語間，他伸出左手食指。

一道凝練至極的真氣被他彈出，正面蒼白龍卷。

啪！

顧青陽彈出的真氣沖過蒼白龍卷，猶如細針扎破皮袋一般。

龍卷轟然碎裂，散落四周，掀起陣陣風浪。

借著這股狂風，顧青陽更快的來到了牛車前方。

飄然落地。

他看著牛車上麻衣鞋履，面容蒼老，卻身形高大老者，眼中復雜又欣喜。

“許久不見了，浩然兄。”

老者名為齊浩然！

雖然在如今的天下中，這個名字并沒有多少人知曉。

但在顧青陽前，他卻是毋庸置疑的天榜第一！

無敵天下，一代傳奇這些名號，在顧青陽出世之前，大都是用來形容齊浩然的。

然在齊浩然約戰顧青陽于清江之上，遺憾落敗之后。

這個前一代的天榜第一，武林傳說就此消聲覓跡。

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否活著。

而此刻，齊浩然竟出現在鯤鵬山下百里。

雖不知他的目的，但故人相逢，無論是敵是友，俱是令顧青陽感慨不已。

老者，或者說齊浩然。

此時看著模樣年輕的顧青陽，也是大笑道：“是啊，”

“六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