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他一個打工的能知道些什么！小伙子，我先來的，能不能先給我下單啊？”

“明明我先來的！”

“……”

大敏被圍在中間半天沒能打開門，七嘴八舌的雜音他是一個字也沒聽明白。平時只是做些灑掃接待的事情，白白浪費他這一身健壯的肌肉，今天冷不丁竟派上了用場。

只聽大敏一聲吼：

“排隊！不排隊不開門！”

聲音氣沉丹田，渾厚有力，再加上一點也不親和的長相，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

不消半分鐘，門口果真出現了一條規矩的長隊，這要是換成別人，很難有這樣立竿見影的威懾力。

“一個一個進！”

大敏面對著人群又補了一聲喝令，才敢開門邁進了咖啡店里。

剛邁進店里，大敏便換了一副面孔。

“亮哥不在我得守好我們店里，嗚嗚嗚。”

他一邊注意觀察外面這群奇怪的客人的動向，一邊連忙給晁亮打電話。

“快接電話啊亮哥，沒你的日子誰還把我當個打工仔啊……我可不想再過以前的日子了……快接電話……喂？喂！亮哥！”

大敏也發現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晁亮來得越來越晚，有時候甚至一整天都不會出現，即使來店里也很懶散，整個人越來越萎靡，和剛見面時清爽整潔的狀態判若兩人。

電話那頭晁亮鼻音很重，迷迷糊糊的，一聽便是還在睡夢中被吵醒了。

“喂——？”

“亮哥！是我！今天店里突然來了好多人！不知道是來干啥的，你要不要趕緊過來看看？！”

“什么人？”

“不知道啊……說是要喝什么特調的咖啡，我也不會做啊。你來嗎？”

晁亮清醒了一些，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睜開眼睛看向書桌上被壓在最下面的電腦。

【算起來也的確好久沒開張了。】

他掙扎著爬起來：

“我馬上到。”隨即胡亂套了件衣服便帶上電腦直奔咖啡店而去，腦袋空空著跟夢游一般。

可是當晁亮蓬頭垢面、胡子拉碴地背著電腦包出現在咖啡店門口時才看到眼前的景象，才恢復了一些神志。

“怎么這么多人……”

在大敏笨拙地維持秩序下，人群排成了一列縱隊，朝著隊伍末尾看去竟排出去數十米遠。

看樣子這些人莫非不是桑杞以往積攢下來的客源？

來不及反應過來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敏就已經從咖啡店里捕捉到了自己，他像看見救兵一般瘋狂朝著晁亮的方向招手：

“亮哥！老板！亮哥你可算來了！”

這一招手不要緊，要緊的是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隊伍又如同驚醒的沙蟲一般蠕動騷亂起來。目光齊刷刷望向了這個跟流浪漢一樣的男人——油膩的頭發耷拉在額前，黑色的雙肩包隨意地掛在一邊肩上，眼鏡下面是一雙熬夜宿醉之后腫脹的雙眼。

“這人是老板？”

“靠不靠譜啊？這個樣子也能跟屬性許可局相提并論嗎？別不是騙子吧？”

“人不可貌相，我可是聽說連億言的高層對他都畢恭畢敬的！我有兄弟就在億言工作，親眼所見！”

“你們那都是小道消息……不過死馬當活馬醫了……”

“……”

眾說紛紜的聲音傳進晁亮的耳朵里，殷勤、尖銳、懷疑、迫切，讓晁亮一時之間分不清這些人是惡意還是善意。

原本排在第一個的男人見晁亮這副模樣，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原本還積極地搶占隊伍第一個，現在腆著臉笑盈盈地直往后退：

“哎呀，我這也不是那么迫切，要不你先？”

“我，我也沒那么迫切、”排在他身后的人也笑著連連擺手，婉拒了這番“好意”。

晁亮看出來這群的小心思，不再強求，自顧自地走進了店里。

“亮哥，外面什么情況，這些人都是來找你的？”大敏拍拍胸脯，“我是不會讓他們動這里一把椅子的！”

“沒事，不用管他們.讓他們自己糾結。”

門外大家推推搡搡著誰也沒有進來。

“我再考慮考慮，要不你們先？”

“先去了解了解怕什么，還能光天白日要了你的命不成。”

“我的缺失屬性是考大學！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來有沒有用！還是你們先吧！”

“是啊是啊，如果有那種立竿見影的缺失屬性就好了……”

人群中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卻始終板著一張臉，一言不發，態度從一而終的陰沉。她繞過正在互相“謙讓”的人群，主動走到最前面，沒有一絲猶豫地進了咖啡店內。

隨著第一位的進入，外面再次安靜了下來。晁亮看著這個女人，墨鏡下的眼神琢磨不清，只是嘴角始終低垂，看起來氣質陰郁。

“你好，我聽說你們這邊有一種，‘特調咖啡’？”女人的聲音也蔫蔫的，沒有精氣神。

“聽誰說的？”

女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從包里掏出自己的屬性繳銷證按在了吧臺上：

“您是老板嗎？您先看看，我的這個屬性能找回嗎？”

她同時摘下了墨鏡，露出一雙紅腫著像是剛剛哭的眼睛。晁亮低頭看向屬性繳銷證上那一行小字，瞥到兩個字：【……快樂】

“我的生活好暗淡，像一潭死水，我感受不到任何活著的意義，沒有快樂，我活著就只剩下痛苦。”女人單刀直入。

如果是以往，像這樣沒有回答晁亮的問題而自顧自的客人，他是絕對不會再耽誤一刻時間的。可這一次，晁亮竟然像降智了一樣，變得好說話起來。

他將女人的屬性繳銷證接了過來，定睛細看：【Jasmine普世快樂】。

他遲疑了兩秒便將證件又放回了桌上：

“你去看過醫生嗎？精神科，抑郁癥。”

Jasmine將證件朝著晁亮的方向又多推了推：

“不用看。抑郁癥有藥可以治，我這個吃藥也沒用。這可是繳銷的，你懂不懂……”

她本就心情不悅，最后一句的聲音越說越低，似乎對晁亮多了一分懷疑和不滿。可是很快她調整了語氣，懇求道：

“老板，你就幫幫我吧。什么條件你盡管開！”

晁亮原本還想拒絕，可驟然太陽穴一緊，整個臉頰的皮膚如同橡皮筋被撐到極致一般，不由他動彈分毫。

一個“不”字到了嘴邊像是被硬生生噎住，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怎么回事！】

如此鮮明的感受，如此明確的不對勁！

想發聲，一句“好的”從他的嗓子里滑了出來。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天，我在說什么！為什么我不能按照我的想法說話了！】

晁亮額頭上冒出一層不易察覺的汗。

【難道是……？】

他已經大概猜到了什么，理智讓他保持冷靜，維持著不動聲色的狀態。晁亮仔細留意眼前Jasmine的表情，果然，還是一副陰沉沉的模樣：

“茉莉，我答應你的要求了你還是不會覺得開心嗎？”

Jasmine搖了搖頭：

“開心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

兩人對話還不消幾個回合，門外的嘈雜聲又漸漸此起彼伏起來。

按照規則，晁亮還得給Jasmine按照規則做個評估才能確定，可自己橫豎也拒絕不了她，不安的情緒在門外的喧鬧中越來越洶涌，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趕緊把這群人全部打發走。

“大敏你去外面說一聲，今天的服務已經結束了。”

“Jasmine，你跟我來。”

他直接引著陰沉的女生來到那間“迎來送往”的包廂。

這一次，晁亮打開電腦，運行模型的動作緩慢了許多，猶疑著摩挲著鍵盤，心中暗暗盤算著【普世快樂】對自己來說是否重要。

已經答應對方的事，晁亮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食言的。

花費的時間長了一些，除了他自己，沒人察覺出這其中的差別。最終還是順利給Jasmine清空了繳銷屬性那一行的所有內容。

“好了。”

“這就好了？”

從前，晁亮最喜歡的就是仔細觀察客戶恢復屬性之后的反應，他們難以置信的驚詫和喜悅總能給自己帶淚難以言表的滿足感。只是這一次，Jasmine的反應他已經無暇顧及，全是心不在焉。

咖啡店外，大敏下了“逐客令”，竟沒有一個人離開。

“我們等會兒再走，等剛剛進去那位女士出來再走！”

甚至有人朝著咖啡店里高聲叫喚著：

“姑娘！你進去也有一會兒了！有沒有用啊！”

包廂里Jasmine根本沒有耳朵聽屋外傳來的聲音，她突然變得不知所措，眼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