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晨間，大街上卻是人跡寥寥，偶有馬車經過。

希里斯來到了臨近鐘樓的楠木公園，這兒沒有樓房的陰影遮蓋，真實的陽光無比閃耀。

但在希里斯眼中，那都沒有長椅上的少女黑色百褶裙下光潔的小腿耀眼。

纖細的線條與白嫩的腿肚讓她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

“瑪麗亞，你早到了？”

公主優雅地挽起垂下的劉海，同時合上了腿上的書。

“也就一會兒，不算久。”其實她也不過剛剛到罷了。

希里斯羞愧地低下了頭，微小的罪惡感如沙流下。

“抱歉，我......”

“開玩笑的。”

瑪麗亞歪了歪頭，將先前的文學少女氣質摧毀殆盡，“你是笨蛋嗎？”

希里斯臉色漲紅，像是一顆蘋果般。

“你你你！......”

“我我我，我不才是笨蛋。”

壞心眼的公主將鞋匠女兒的話堵在喉間，急得她直跺腳。

“可愛的希里斯，讓我看看你今天都做了什么準備？”

瑪麗亞從長椅上站起然后身體前傾，雙手捧在希里斯兩頰，下巴置于她的額前。

柑橘香味飄進希里斯的鼻腔，手指冰涼的觸感讓她大腦放空，以至于忘了先前那股羞惱。

好香啊。

臉被瑪麗亞托起，黑色的發絲遮住了耀眼的初陽，陰影投下，那雙冰藍的眸子如夢似幻。

仔細端詳了片刻，公主推開了少女，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不錯嘛，灰鴨子涂上我的粉底后，這不是像模像樣嗎。”

希里斯面色微紅，這次是羞的。

“還不是你要求的......”她小聲嘀咕道，語氣中卻帶有一絲竊喜。

好友的贊賞比蜜糖更甜，如楓漿灌入心房。

瑪麗亞牽起她的手，兩人漫步在安靜楠木森林。

此時的楠木公園景色宜人。天空微微泛藍，草地的碧綠和露珠的滋潤交織出美妙的畫面，陽光緩緩地照射在湖面上，形成了金色的波光。

鳥獸在樹枝間騰挪著，不時發出悅耳的鳴叫聲。葉片間簌簌響動聲回蕩在空氣中，襯得楠木公園無比安靜。

很快，希里斯意識到了不對。

楠木公園作為佩特拉最大的公園，今日又是少見的真實日出，怎么會沒人呢？

她如實向瑪麗亞陳述了疑惑，也從對方口中得知了簡單的答案。

王族出行，閑人免入。

一個小隊的親衛兵將楠木公園圍了起來，普通人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

聽著瑪麗亞平靜地陳述著那份階級特權，希里斯眨了眨眼。

“所以那位先生是有要事嗎？”

瑪麗亞順著她的眼神望去，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白衣男子面色冷硬，背后，身負猙獰黑甲的內衛緩緩推著他前進。

洛伊德？他怎么會在這里？

常年把自己關在里斯堡的長兄會出現在楠木公園，這在她的意料之外。

“會出現在你意料之外的事太多太多，瑪麗亞，你也該有所成長了。”

如同先前瑪麗亞之于希里斯，如今，她的大兄以同樣的方法噎住了她。

先前的寫意與愉悅一掃而空，瑪麗亞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這個不甚親近的兄弟。

然而，除了那份始終如一的僵硬，她什么也沒得到。

“模仿大公的語氣并沒法讓你成為大公，你真該照照鏡子看看你那廢物模樣。”

諷刺的語句如刀劃去，瑪麗亞的回應尖銳刻板，與先前的溫柔親切截然不同。

她與洛伊德之間的矛盾難以調解，再和煦的氛圍在兩人同時在場的情況下也會快速崩潰。

洛伊德面色不改，但從那雙微微握緊的鹿皮手套可以看出，他不甚明媚的心情更混入了三分怒火。

“模仿父親的語氣或許沒法讓我成為大公，但如果有人模仿紅茶夫人的行徑，總有一天民間會傳出有關斯特萊特的黑料。”

紅茶夫人是《柑橘味的伯爵夫人》這一故事集中的主人公，是平民對于同性愛戀的第一印象。

瑪麗亞甚是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說：“畸形兒，我只是為威廉挑選未來的大公夫人罷了。”

洛伊德呼吸一窒，怒意如燃油從腹腔上涌。

不知是前半句的那個“畸形兒”，還是后半句的那個“大公夫人”，總之他算是徹底被瑪麗亞破開了防御。

兩雙如出一轍的眸子對視，希里斯恍然間好像看見了兩條霜狼相互呲牙。

一時間，她甚至忘了瑪麗亞剛剛說了什么。

掌心被汗水浸濕，盡管已經知道王族之間可能并不融洽，但斯特萊特兄妹間的劍拔弩張儼然超出了她對王室的一切幻想。

“我不關心你為何不待在自己的小房間自怨自艾。”瑪麗亞側過腦袋，用冰藍的余光瞥視著輪椅上的兄長，“但今天我還邀請了威廉。你能自覺離開嗎？”

黑甲內衛松開了扶輪椅的手，退開幾步，不打算參入其中。他只是一個親衛，還沒有膽大妄為到企圖參與到兩位王儲的爭斗間。

“你覺得……”洛伊德挑了挑眉，“我會怕威廉，在聽了他的名字就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清冷的聲音從林間傳來，像是冰塊在杯中碰撞，發出的聲響讓人為之一震。

“我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洛伊德臉色大變。

循著聲音看去，希里斯雙眼不自覺地瞇起。

明明那里是一片樹蔭的幽暗剪影，光線不明。但她卻覺得好像有團閃亮的輝光直射她的眼睛。

與溫暖、富含生機的日光不同，那光冰冷而無慈悲。

直到那身影走出陰影，希里斯才真切看清來者的衣著面貌。

面白無須，身材高大。

灰黑大氅披在紋有暗金花邊的西服外。

黑色的皮手套剛過手腕，秘銀別針上的狼頭清晰醒目。

那頭與洛伊德和瑪麗亞相同的黑色發絲被扎成一束，不同的是，那雙藍色的眼睛中，好似有燈火常亮，暈染出層層金邊。

猶如童話中的王子，優雅、高貴、神秘。

可只是一眼，希里斯卻不禁感到遍體生寒。

透過華美的包裝，她有幸看到了王子的內在。

作為生靈的輪廓曖昧而難以琢磨，陰冷邪惡之物偽裝成人行動于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