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起吃點嗎，希里斯？”主教的聲音溫和寬厚，如尋常長輩邀請晚輩來家中吃飯。

燭臺發出的光線無法觸及密室內的陰暗角落，仿佛有不可名狀的怪物蟄伏在陰影中，讓希里斯指尖發抖。

白蠟逐漸融化，燭芯上那簇橘光幾次跳動，似乎隨時會熄滅。

恐懼化作扼喉的大手，讓她幾乎發不出聲。

“不......主教大人，幾位慢慢享用就好?！彼哪_步無聲地朝門外移動，做好了隨時奪門而出的準備。

安德里可惜似的搖了搖頭，嘆氣道：“可惜了這只從南方運來的珍奇野味，石斑地樹猿的紅肉鮮嫩多汁，你真該嘗嘗看?！?

石斑地樹猿只在少數南方林地還有棲息地存在，因為其紅肉異常鮮美而遭到生態位更上層的存在獵殺。

希里斯面色微白，再次猛力搖頭，以表明自身立場。

見狀，主教也不強求，而是揮手示意她離開，正如她遲到時一般。

“記得把門帶上，沒禮貌的小丫頭。”梅拉嬤嬤抬起頭，咽下夾雜血水的鮮肉，聲音像是劃了嗓子的渡鴉在嘶鳴。

顫顫巍巍地關上門，希里斯快步跑出了神學院。

比得知自己遲到了還快。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心中的惶恐卻怎么也止不住。

是因為同為靈長類？還是因為生食的血腥場景？亦或是她那無端的猜測......

到家了后，希里斯還是無法忘記那副令人作嘔的場景，鼻間似乎有鐵腥味徘徊。

睡吧，這一切不過是錯覺罷。

......

“安德里，你確定不管嗎？她畢竟看到了......”

說話的是一直沉默的神學院院長豪爾德，但沒等他把話說完，一個不耐煩的男聲就打斷了他，“豪爾德，為什么你不去管？”

豪爾德扯了扯嘴角，目光投向了出言打斷的牧師帕特。

“你......”

安德里將刀叉一碰，銀質餐具彼此間發出令人一震的聲響，同時也將火藥味濃厚的對話一同打斷。

“豪爾德，這確實只是一只石斑地樹猿。”他用刀指了指骨茬森白的半截血食，攤開兩手，“而不是主的羔羊?！?

豪爾德咽了咽唾沫，艱澀道：“但她畢竟看到了我們舉行圣啖，如果她傳出去了?！?

“豪爾德院長，這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她不會說的，是吧?！敝鹘炭聪蛎防瓔邒?。

“……我會處理的?！崩先司従彽?。

主教笑了笑，“她是瑪麗亞公主的蜜友，手段還是要溫和一點。”

“好。”

桌子下，一只手緊緊握著，好似要滴出血來。

……

【書架】所在位置于白天那場幻覺中幾乎是明示地告訴了威廉。

所以，他需要入睡。

哪怕是不算了解草藥，常識也告訴他：少量艾絲緹眠草可以作為安神助眠的保健品，在劑量加大后，更可以作為安眠藥來使用。

清水就著一勺的眠草粉末，威廉很快進入了夢鄉。

如果那算得上夢鄉的話。

四周的景物開始變幻，無數的光匯聚成條，接應他的靈魂，向著上方浮去。

身體不斷攀升，冥冥中，他穿越了海洋與星空，靈魂開始質變。

好像撕去了一層外殼，他褪去陳舊的外衣，攀附纏繞，煥發新生。

輝光指引著他，向著正確的方向飛去。

不知過去了多久，威廉的雙腳落在了平面上。

那是一條盤在山嶺之頂的道路，銀亮色的大氣遮掩了去路。

飛蛾蒼白的翅膀在樹林深處飄動，他追隨著白色的幻影踉蹌前行。與現實截然不同的月光從黑色樹葉的背面拂過，手指的觸感在他的眉心擴散，他摸了摸，卻什么都沒有摸到。

黑暗的林地意外的和平，而且并不寂靜。飛蛾在林地中飛舞，覆滿青苔的樹皮與石塊上篆刻著并不難懂的歷史。

那是李時所知的歷史。

古老的皇帝橫掃六合，可悲的君主被送上了斷頭臺，工人們為權利而做出抗爭，人類為探索走向星空……

這個夢境，與他過去所處的世界有何關聯？

正思考著，一只赤紅的手從黑暗中探出，抓向他的肩膀。

隱秘，輕柔，而又兇險。

身體比思維來得更加迅捷，金色的燈光從眼中涌出，威廉扭頭看向了背后出手的存在。

光芒照射下，那東西慘嚎一聲，幾個跳躍退開了距離。

借著眼中的光芒，威廉成功看清了來襲者。

那是一只三手三腳的怪物。

與美麗或浪漫無關，這怪物手腳分離，像是被拼接而成的人造產物。

“誤會，這是誤會?！惫治铮蛘哒f原生先知開口道：“通曉者，我無意與你為敵?！?

威廉看著這個丑惡的怪物，一字不語。

對面這個生物總給他一種陰險狡詐的錯覺……當然，可能也不是錯覺。

“作為現在漫宿僅能聯系上的通曉者，威廉·斯特萊特的大名早在我們之間傳開了?！痹戎帜_并用，開始在地上繞圈?！霸趺?，飛升在即，您還來林地閑逛，是打算觀光嗎？”

默默將“漫宿”、“通曉者”、“林地”、“飛升”、等詞匯記載腦中，威廉不動聲色道：“這與你無關?！?

“好吧，我早該知道信奉輝光意味著什么。找你搭話簡直錯誤到家了?！痹戎舐暼氯轮?，鮮艷赤紅的肢體上白色脈絡忽明忽暗，身體趨近虛化，好像下一刻便要消失。

“……等等?！?

是威廉叫住了它。

三只手調轉方向，原生先知重新看向威廉。

事情開始有趣起來了，它心想。

…..

睜開雙眼，黑暗盤踞空間，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幕布，限制了他的視野。饒是以他那不錯的夜視能力，四周可見度仍然很低。

漆黑之中，只有一個書架散發著淡淡的熒光。

冒著露餡的風險和那只怪物進行了一場交易，他終于來到原主藏東西的地方，但這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嗎？

駐在原地靜待了片刻，見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威廉靠近了書架。

書架外觀簡約高大，共有七層，其上書目琳瑯、顏色各異但排列整齊。

威廉自下而上地掃視過來，卻發現除了最底下一層，其余六層擺放的書籍都是模糊不清，猶如水中望月。

這是沒解鎖的意思嗎。

威廉試圖抽出第四層的一本封皮橙紅的書，結果如他所想，他的手直接穿過了書。

見狀，他也只能蹲下身子，翻看起了最下層的書目。

而書架也對他做出了反饋，每當威廉觸摸到一本書，剩下的書都會如上面幾層般變得模糊不清。

好像在以此告訴他，一次只能拿一本。

冰藍的眼瞳在狹長的眼窩中緩慢的左右移動著，手也隨之在不同的書上滑動著。威廉一邊挑選著書籍，一邊開始思回想起剛剛那場“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