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留下了崔呈秀,崔呈秀有些忐忑。
他對朱由檢近日來的動作最為熟悉,也最為驚駭,書寫名單的舉動,將他牢牢綁在朱由檢的戰車上,只能跟著向前狂奔。
“崔尚書,進內閣如何?”
朱由檢開口說道,他是個言而有信之人,之前說過了“必有厚報”,那肯定是要先兌現的。
他已經決定對付魏忠賢,那么龐大的閹黨直接樹倒猢猻散,對朝局的好處并不多。
這就像一個已經渾身有病的病人,若是直接下猛藥切掉主要病灶,是可以治病,但是更大的幾率是會貽害無窮,甚至把病人治死。
于是,他需要另一個相對良性的、可以掌控,可以隨時切除的病灶,用來匯集各處疾病。
史書上說,大亂之后必有大治,但事實更多的是,大亂之后接著還是大亂。
這對他登基之后,施行新政是不利的。
崔呈秀仿佛被震驚到了,嘴巴半開,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殿下,臣才疏學淺……”
“行了行了,這番話留著給自己說吧。本王已經決定,明日就宣布,讓你進內閣,暫列末位,破例,依舊兼掌兵部,如何?”
入內閣是每一個文官的夢想啊,雖然皇帝直接任命,和廷推相比,方式上不那么正式,但是誰管呢,皇帝陛下說了算。
“入閣之后,本王要的是穩定,懂嗎?”
朱由檢再次交代,他可不想崔呈秀入閣之后,將內閣也鬧翻天,朝著首輔方向直奔而去。
內閣中的黃立極、施鳳來肯定是要替換掉的,到時候,補充誰,他想自己決定。
歷史上抽簽枚卜選閣臣的法子,太傻了。
正直的大臣肯定是要有,但是能辦事的、不那么正直的,也有存在的必要。
只有操于他手,他才能夠放心執行自己的計劃,一步一步,溫柔革新,最終改變命運,拯救大明帝國。
崔呈秀跪倒在地,喜極而泣。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看懂目前的朝局,黃立極、施鳳來站錯了隊,早晚是要滾蛋的,李國普站隊早,但是年紀比他大許多。
殿下的意思,豈不是以后他做首輔?
只是想一想,就覺得美滋滋。
這一刻,去他么的魏忠賢。
崔呈秀也下去了,朱由檢再次回到忠勇營營地,決定今晚就駐扎營地了,明日再到乾清宮更衣,以保萬無一失。
奉先殿里,張皇后聽了朱由檢的諸多安排,有些驚訝,卻也滿意的點點頭。
明日是登基之日,但愿一切順利。
這一夜,過的并不安穩。
半夜里,勇衛營突然起了小股騷亂,有近百人鼓噪而出,被強行鎮壓了下去。
朱由檢問都沒問,只是臉色更加難看。
時間太過緊張,新的素服龍袍并未做好,朱由檢只好先穿上了皇兄的大禮服,他倒是不介意,這大禮服也就祭天時候穿,天啟皇帝自己都沒穿過幾次。
禮部、鴻臚寺的安排,肉眼可見的混亂。
禮部堂上官、侍班使官、導駕科員、殿班御史等等本來應該分東西兩列,順著御道排列,還沒排好,朱由檢已經穿戴整齊,帶著護衛打著儀仗,來到了建極殿。
這時候,奉命去南郊代祀天地的英國公張維賢剛好返回,稟報已經完成。
朱由檢端著身板、挺著脖子,大聲回復:“知道了,辛苦英國公!”
“別亂了,百官免賀、免宣表!”
朱由檢怕場面混亂,聲音不被聽見,專門讓王承恩帶人一字一句傳話,緊接著,穿過中極殿,直奔皇極殿。
皇極殿的情況稍好些,內閣、勛貴、武將各自站班,井然有序。
侍班官躬身行禮之后,掀起珠簾。
朱由檢順著正中間的通道,一步一步向前,登上九層丹陛,坐上皇帝寶座。站立兩旁的太監剛要開口,就被朱由檢訓了一句,罵走了。
連王承恩在這個場合都不能上殿,只能站下丹陛下面,更何況,是倆不認識的太監。
眾臣山呼海嘯,跪拜萬歲。
朱由檢對著王承恩的方向微微點頭,冠冕搖曳,往下看并不是很清楚。
王承恩身后跟的是劉文炳,劉文炳會意,偏過頭去,低聲交代兩句,隨即沖著朱由檢的方向,行了軍禮。
朱由檢再次點頭,王承恩從一旁的金盤上拿過一份圣旨,開始宣讀即位詔書:
“驚聞憑幾之言,凜念承祧之重,而文武群臣及軍民蓍老合詞勸進,至于再三,辭拒弗獲,乃仰遵遺詔,于八月二十有四日衹告天地、宗廟、社稷,即皇帝位。”
即位詔書沒什么特別的內容,主要是聲明新皇的合法性。
眾臣再次山呼海嘯,跪拜萬歲,面見新皇。
王承恩再次取出一份詔令,接著宣讀:
“以崔呈秀為建極殿大學士,入內閣,位列李國普后,仍兼兵部。”
崔呈秀出列,跪謝。
朱由檢微微點頭,沒有說話,繼續端坐。
王承恩緊接著拿出另一份詔令,走上前去,遞給崔呈秀,“陛下令你宣旨。”
崔呈秀雙手接過,緩緩打開,卻被內容嚇了一大跳,手情不自禁開始抖起來。
朱由檢在上面看到,低低“嗯”了一聲,聲調上揚,把崔呈秀從驚慌中拉了出來。
崔呈秀定了定神,開始宣讀:
“昨夜宮內騷亂,疑有不軌之心,幸得忠臣解惑,不礙登基之儀。魏忠賢者,人稱九千九百歲,驕橫跋扈,肆虐朝中,更有昨夜之事,朕甚感痛心。
外感之疾,不可不治,內廷之草,不可不除。賜魏忠賢、李永貞、王體乾等掌印太監以上,白綾,抄家。
賜寧國公魏良卿等,白綾,抄家。”
幾乎都是崔呈秀寫過的名字。
隨著一個個名字念出來,早已安排好的人馬從殿外一組一組進來,將涉及到的人選拉了出去。
不在廠的太監,也派人上門,直接白綾賜死。
魏忠賢在皇極殿內直接癱坐一團,他沒想到朱由檢會在登基之日動手,怎么著不得緩個幾天?
皇極殿不時傳來哭喊聲,和崔呈秀的點名,交雜在一起。
其余諸大臣,面面相覷,生怕念到他們。
好在,崔呈秀很快念完,處置的要么是魏忠賢和客氏的親族,要么是出了名的武將和佞臣。
外廷的官兒,反倒是很少涉及。
朱由檢依舊端坐,神色凜然。
王承恩接著宣詔:
“廢司禮監票擬之權,廢宮內各監掌印太監以上各官,廢宮內內書堂,召回各地鎮守太監,其余諸事,再行頒詔。”
這倒是個好事情,內閣大臣臉色好了許多。
“好了,既然官員都在,那就繼續在此替大行皇帝守靈吧,未得詔令,不得告退!”
朱由檢說完,走下丹陛,在護衛簇擁之下,去了奉先殿。
那是他每日要安排時間守靈的地方。
這日子,要持續二十七天。
皇極殿內一片嘩然,眾臣相互之間打聽著消息,崔呈秀更是被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
相比皇極殿,宮外更加精彩。
一個個名單上的官員府邸被勇衛營派人守門,只等抄家隊伍到來。
被圍的府邸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