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鈺還是皺眉，嘴巴張了張像是要說什么，但到底還是沒出聲，又低頭想半天，再抬頭時情緒平靜不少。

他用無奈的眼神看著謝玄，看著自家公子，看著這個一直與他十分默契的搭檔。

他當(dāng)然知道謝玄為什么做這個決定。

不只是因為喜歡花君寒，不只是因為想和心上人平平安安過日子，還有對于找回自我的執(zhí)著。

謝玄從小就被周圍人給予重望，被派里的長老和門徒們奉為當(dāng)之無愧的未來闕主。

以前，除了劍術(shù)，府鈺的確沒發(fā)現(xiàn)公子有其他什么愛好了。

留住他們家公子的只是千山闕長老們能傳授的劍術(shù)，而不是千山闕。

現(xiàn)在，公子心中多了花大小姐，又想到了辦法妥當(dāng)安排自己的責(zé)任。

雖然這個辦法在府鈺看來不是那么靠譜，但既然有了辦法，他知道謝玄一定會去嘗試。

他們......留不住謝玄了。

想開后，府鈺臉色好了點，“行吧，你決定了，去做就好。若長老們反應(yīng)太過激烈，我會幫忙說話的。”

謝玄笑笑：“......謝謝。”

謝玄知道府鈺可以理解他，可當(dāng)親耳聽到，他才覺得松了口氣。

見謝玄和府鈺談好，謝燁才冷冷開口：“那么，你的要求呢？”

謝燁知道謝玄不會為了隱退而不管千山闕，他一定會將所有事辦好才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地做甩手掌柜。

“千山闕可以合并，闕主也可以你當(dāng)，但千山闕內(nèi)部必須整頓，我會待一切安排好后離開。”

謝燁微微挑眉。

這是準(zhǔn)備只給個名號不給實權(quán)？

謝玄繼續(xù)道：“千山闕里不能有害群之馬，即使我之后退離江湖，千山闕也要守好自己的地位。”

畢竟千山闕如今的風(fēng)光可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功勞，更是兩代人付諸終身的心血。

“那......你想怎么整頓？”

“首先，千山闕不收不干凈的人，我們是一個武學(xué)門派不是匪窩子。”

“哈？”聽到這個手上血腥味都不一定洗得干凈的人說出這種話，謝燁直接嘲諷地笑了，“怎么，你是想直接解散門派？”

謝燁知道謝玄治下的千山闕被“清理”過，雖不是絕對“干凈”，但絕對比他治下的要好很多。

早些年，謝燁手下極其缺人，就端了附近山頭的匪寨，之后以此為底力收了更多雜七雜八的人。

如今照謝玄這么整頓，謝燁的人會大批大批地被“洗刷”走。

再加上他和謝玄之間微妙的關(guān)系，很難讓他不懷疑謝玄的用心。

這么想著，謝燁盯著謝玄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探究意味。

謝玄以一種看傻子的表情看著謝燁：“看來你并不明白，天下說是三權(quán)分立，終究還是皇朝為大。我們江湖和商戶掙破頭的權(quán)力和虛名，不過是朝廷指縫間透露出的一點點。

“像施舍一般，保證我們有東西爭搶的同時又不至于蹦跶到朝廷頭上。

“而你大把大把將山匪和眾多亡命之徒招攬來，是將朝廷的臉面和法制扔在腳下踩，他們不對你動手對誰動手？”

俠客和商戶的身份地位沒那么高，謝燁是知道的，但現(xiàn)在謝玄挑明了說出來，而且是被形容得像狗一樣，就讓謝燁難以接受。

莫說謝燁，就是花君寒和花君陽聽著都覺得心中不痛快。

身為這群人中唯一一個做官的，花君朝尷尬地笑笑：“啊？哈哈，也......也沒有這么嚴(yán)重吧。”

花君寒凝重道：“三權(quán)分立是天下認(rèn)定的，天家掌管著機(jī)構(gòu)執(zhí)掌，商家操作經(jīng)濟(jì)，俠者讓仁義存世，大家各司其職，不可或缺。”

面對花君寒，謝玄態(tài)度柔和幾分，但還是無奈說道：“但......暖暖可知，朝官爭權(quán)，敗者九族動蕩；江湖血雨腥風(fēng)，無日安寧；商者落敗，傾家蕩產(chǎn)家破人亡。這都是權(quán)力分散，無法形成有效制約的結(jié)果。”

解釋完，謝玄又對謝燁說：“我們得到風(fēng)聲，最近朝廷似乎準(zhǔn)備進(jìn)一步收權(quán)了，你準(zhǔn)備做出頭鳥給朝廷遞刀么？”

謝燁垂眸思考這句話對他利益的盈損。

花君陽出聲問表弟：“你有聽到什么苗頭么？”

若朝廷真的行動起來，不只是江湖門派擔(dān)心，商家的利益也一定會被極大地動搖。

更別說他們花家了。

花家作為南方商首，富可敵國，木秀于林，一定會成為朝廷對商戶“開刀”的首選。

花君朝：我......我不造啊。

面對花君陽的提問，花君朝滿臉都是茫然：“我沒聽說什么，若真的聽到，也肯定會知會你和舅舅的。但也不一定，畢竟最近兩個月我跟在你們身后東奔西走，指不定就聽漏了消息。”

一旁主擂的鑼鼓喧天，周圍是陣陣叫好和鼓掌聲，明明一派熱鬧喜悅，青天白日，眾人竟覺得從心口蔓延出一陣寒意。

花君寒急得展不開眉了：“那我們又該如何自保。”

“待我回去同父親商量，”花君陽安撫道，“花家商業(yè)雖大，但向來井井有條，行商依法，朝廷應(yīng)該只會趁此機(jī)會征稅。還有，花家私兵也該散了，只留下護(hù)家的家丁就好。”

“好了，你們聊完了沒？”謝燁臉上掛滿不耐煩，“謝玄，第二步呢，第二步你準(zhǔn)備做什么？”

若只是將一些渣滓清理掉并保證他手上有足夠多且優(yōu)秀的人供他驅(qū)使，他對這個“首先”沒有意見。

“其次，之后我會保留職位權(quán)力一直跟在你身旁，直到你坐穩(wěn)闕主的位子。”

“啊，這個我知道我知道，”上一秒還垂頭喪氣的枝虞瞬間抬頭，滿眼放光，“垂簾聽政是吧。”

真是......神tm垂簾聽政！

“哈？”

都給謝燁聽笑了，順手一巴掌甩到枝虞頭上。

謝玄瞟了一眼挨打后假裝哭唧唧的枝虞，轉(zhuǎn)回視線，聳聳肩對謝燁道：“我可沒這么說。我只是說保留我的權(quán)力，與你闕主的權(quán)益不沖突吧。”

紅糖揪著枝虞領(lǐng)子又往后帶了帶，輕輕拍了幾下她的頭，“安撫”道：“知道你昭華的官話說得差，不會說話就閉嘴！”

謝燁接著問：“如果你我意見相背，到時候你說了算還是以我命令為準(zhǔn)？”

謝玄毫不避諱，將每一處疑問考慮到：“我會適當(dāng)放寬對你的要求，比如養(yǎng)蠱下毒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你們?yōu)E用暗器的行為我不會忍。

“總之，如果你真的想好好管理千山闕，相信你的意見與我的不會有太大差別。如真的差異大，千山闕還有眾多長老，我們能一起拿主意。”

雖然謝玄這番話的確讓謝燁感到一種“垂簾聽政”的不悅，但其實謝玄讓步很多了，給謝燁留下了很大的發(fā)揮空間。

畢竟一些反對意見，不是謝玄也會是千山闕闕里其他長老。

無論新派原派，只要人夠多，思想意見的矛盾摩擦是不可避免的，需要府鈺這樣的人幫忙溝通協(xié)商。

再者，闕里減員合并不僅不會減少他手下人員，反而會提高質(zhì)量。

唯一需要防備的就只是闕里人員的忠心問題。

“放心，我的人，聽?wèi){驅(qū)使。長老那邊，我和府鈺也會幫忙溝通。”

見謝燁思考良久不回話，似是猜到他的顧慮，謝玄出聲保證。

“可是，”謝燁眼神突然染上一抹陰惻惻的笑意，勾著嘴角開口，“哥哥莫不是忘了？我想要的可不只是千山闕，還有整個江湖！如今你的命可是在我手上，你有談條件的資格么？”

“......你是，還在做白日夢么？”謝玄真的無語了，“就你那幾下功夫，你打得過誰？你要今日打贏我了，我保證對你言聽計從。

“但你能行嗎？再者，你想證明自己為什么一定要一統(tǒng)江湖？是怕朝廷遲遲不對你動手嗎？”

一連串的問題讓謝燁冷靜了下，他繼續(xù)道：“我知道你恨謝言，但你若能把千山闕管理得更為有名不也是把他踩在腳下么？我也知道你討厭我，但我可以接受枝虞那只蠱蟲一直呆在我身體里直到所有事結(jié)束。”

或許因為“照顧謝燁”是娘親的遺愿之一，他對謝燁的感情一直很復(fù)雜，既有對他性格的厭惡，還有希望能將他從污泥里拽出來的憐憫。

謝玄一點一點退步，這次讓謝燁立馬答應(yīng)：“好吧，可以！”

除了前期會受到一定程度監(jiān)管，這后期不就相當(dāng)于謝玄送了他一個大門派么？

怎么想都沒有壞處啊！

這邊聊好，花君寒用手肘狠狠戳著哥哥，用小小聲道：“我們是不是該把東西給他們了啊？”

花君陽面不改色用眼神瞟了一下四周，同樣輕聲道：“不急。”

好歹是立定新一屆武林盟主的主擂臺賽，這會兒場地的人越來越多。

本來謝玄謝燁名氣就高，會場里有對千山闕情況感興趣的人一直往這邊瞧，再加上花家商、朝兩家人都在，明里暗里關(guān)注的人員太雜了！

而且他們身邊還跟了鶴紅。

花君寒不知道這位小姐姐身份，其他人可是清楚得很。

鶴紅曾是殺手界頂級組織“虹門”立門以來最年輕的門主，肖橙是她的師弟。

殺手一流行事向來詭譎難防，花君陽懶得去惹那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