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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世女神:補天造人情未了

盤古雖然是人類和萬物的始祖,但大多數人對他沒有投入太多的情感,這是因為他只是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形象,難以親近。在上古諸神中,大家更加喜愛的,其實還是女媧娘娘。女媧神的事跡比較復雜,她出現在許多上古和中古文獻之中。我們可以把這些事跡歸為三類:

第一,造人的功績,這是人們印象最深的部分。《太平御覽》記載:當年開天辟地的時候,還沒有人,乃有女媧“摶黃土作人”。造到后來,因為任務太艱巨了,“力不暇供”(力量跟不上),于是她拿著繩子放入泥淖中蘸取泥漿,然后揮舞它們,由此造出了第一代人類。這個故事的敘述細節清晰地分為兩個部分:一開始是用手摶土,把東西揉成球形,謂之“摶”。第二個階段,實在沒有力氣了,于是用繩子蘸著泥漿揮動起來,點點泥漿濺落在地,變成了人類。有人認為,這種雙重造人法試圖暗示人類的階層分化:前一部分的人類屬于精英,后一部分則屬于平民。

第二,締造萬物和推進文明的功績。在締造萬物方面,《說文解字》對“媧”的解釋是“古之神圣女,化萬物者也”,只是語焉不詳,沒有任何具體說明。但在創造文明方面,則有比較具體的記載——她作為婚姻之神,推動了人類的婚配。女媧非常聰明,她知道,光靠自己的力量造人,會把自己累死的。所以她讓男女自己去談情說愛,結為夫妻,然后由他們自己去造人,造出許多小寶寶來。

為了進一步促進人類的繁殖,女媧還發明了一種叫作笙簧的樂器[8],近似于現存的蘆笙,是西南少數民族的常用樂器。但它絕非尋常樂器,而是一種具有魔法和巫術力量的法器,吹奏之后,可以大幅度提升人類的繁衍能力。笙,據說就是“生”的諧音,它象征著誕生和繁衍。我們不妨稱這種巫術為諧音巫術,這是中國人特有的文化發明,而女媧應該是這項發明的專利權持有者。

第三,女媧作為救世主或拯救者的功績,她拯救了危機四伏的世界。這方面的說法,有三個不盡相同的版本。在《列子·湯問》里,女媧看到“物有不足”,就是天地有很多漏洞,于是她就開始補天了,繼而又發生了共工氏與顓頊氏爭天帝的地位,怒而觸不周山的事件。所以是女媧補天在前,天地危機在后。《淮南子》的說法,卻是天地一開始就出了大問題,受到了嚴重毀壞,女媧的功績是“煉五色石以補蒼天”。這個版本,是災難發生在前,女媧補天在后,而且根本沒有提到災難的制造者。最后一個版本,來自《路史》的注疏,說是“共工觸不周山,折天柱,絕地維。女媧補天,射十日”[9]。這個版本雖然簡短,但信息量最大,它表明,是共工制造了災難,然后女媧才來補天,還順便射下了十個太陽。這里非常古怪的一點,就是把大羿射日的功勞,也歸到了女媧身上。

在研究了女媧的豐功偉業之后,我們不妨再來看看,女媧的長相到底是什么樣子。一個具有如此偉大功績的女神,或者說大母神,在后人的繪畫里,尤其是在現代人的畫像上,往往把她想象成一位豐乳肥臀的性感美女。的確,碩大的乳房和渾圓的臀部,往往表達了旺盛的生命力。在紅山文化的出土文物中,大母神的塑像向我們提供了最有力的證據。她雖然乳房不大,但肚子隆起,顯示出明顯的懷孕跡象。

然而,近年來中國學界有人宣稱,女媧的原型是青蛙,因為青蛙具有很強的繁殖力,并且女媧的“媧”,跟青蛙的“蛙”在發音上也很接近。[10]在考古發現方面,也找到了一些上古時代青蛙崇拜的證據,某些青蛙的雕刻品在一些古老的遺址被發掘出土。

難道這位親愛的大母神女媧,果真是一只跳來跳去的綠皮青蛙嗎?古人對此似乎有不同意見。《列子·黃帝》認為,庖犧氏、女媧氏,還有神農氏、夏后氏,他們要么是蛇身人面,要么是牛首虎鼻,所謂“此有非人之狀,而有大圣之德”。

在現已出土的漢代貴族墳墓里,那些畫像磚上面的伏羲、女媧,總是以人首蛇身、尾部互相交纏的形象出現,看起來似乎不太雅觀,卻表達了嚴肅的生殖崇拜情感,寄托了人們在女媧和伏羲的庇護下,實現家族繁衍的強烈愿望。

蛇崇拜其實是一種全球性的生殖崇拜,因為蛇不僅具有強悍的生殖力,而且具有強大的蛻皮再生能力。在古埃及神話以及瑪雅文明的阿茲特克神話中,蛇的蛻皮象征著重生。埃及神話里,司掌生殖和發育的女神伊西斯,便是通過蛇的幫助而獲得了療愈的神力。在希臘神話當中,蛇是生命的象征,代表著死亡和重生。

雙蛇交尾的形象最早出現在蘇美爾和阿卡德亞神話中,后來又被希臘神話吸納。希臘醫藥神阿斯克勒庇俄斯有一個代表符號,就是一條蛇盤卷在一根權杖上面。這個符號,后來往往與信使和智慧之神赫爾墨斯的雙蛇杖(Caduceus)混淆在一起,成為全球醫學界的視覺標志。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和許多國家的醫學機構,都以蛇杖作為自己的標志。

另外一種表達方式,是通過一種銜尾蛇的形態來表達蛇的重生能力。在圖形上,我們會看到一條蛇或龍,吞食著自己的尾巴,由此構成一個圓環。這個圓環有時也會扭曲成一個橫放的阿拉伯數字“8”,這種銜尾之蛇名叫烏洛波洛斯(Ouroboros),它代表著自我循環和無窮大,是許多宗教、神秘學,尤其是煉金術的重要符號。心理學家榮格認為,銜尾之蛇是人類心理的一個重要原型。

在弄清了女媧的長相之后,我們面對的第二個疑團,就是女媧的神格,也就是她在神界里的身份和職司。要是不掌握這一點,對我們而言,女媧就依然是一個陌生的女神。

女媧的名字里隱含著重要的密碼,但它不是藏在“媧”字里,而是藏在那個“女”字里。大多數人都被這個“女”字所迷惑,因為它看起來只是一個關于性別的界定。女屬于陰性,跟男性相對,表面上看似乎沒有毛病。但真正的要害其實在于那個“N”的發音。要是把視野放寬,去觀察世上各古老文明的神話,你就會發現,幾乎所有水神之名的首字母,都是以“N”開頭的。

我的研究發現,最原始的宗教起源于非洲,然后在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發展壯大,形成最為古老的“巴別神系”,由于智人的全球殖民活動,這些神話和神的名字也被帶到了世界各地。在神名的結構中,位于詞首的那個音素是最穩定的,它猶如鉆石,歷經上萬年歲月的磨損也不會改變。我把它叫作神名的DNA標記,可以用它來辨認神祇的身份。[11]

水神名字里的DNA標記,就是這個開頭的“N”這個輔音。創世時代的元老神,大多數都是水神,他們既是創世主,也是眾神之母,有時甚至是人類的始祖。比如,在古老的埃及神話里面,代表原始之水和混沌的神叫作努恩(Nun),它是雌雄同體的,在作為一個女性神的時候,它是蛇首女身的形象,跟女媧的人首蛇身正好顛倒過來。它生出了一大堆神,是一切神的始祖。

在美索不達米亞神話體系里面,也有一位類似的神,叫作寧馬赫(Ninmah),這個大母神是創造天地的母親,也是給眾神以生命的母親,她幫助自己的兒女們用泥土創造了人類。從名字、身份或功績來看,這兩位女神似乎都是女媧的姊妹。

一個更加有趣的現象是,《山海經·大荒西經》里有一段關于女媧的描述。它說“有神十人”,“十”在古代是個概數,也就是十來個人的意思,“名曰女媧之腸,化為神,處栗廣之野,橫道而處”。袁珂先生把它解釋為女媧死后,她的腸子化成了十個神。這種解釋是有嚴重問題的,因為腸子是一種塞滿穢物的器官,讓它化為神明,而且數目還很多,顯然是對神的嚴重不敬。

但只要我們換一個角度,把“女媧之腸”的“腸”解讀成“船”,一切就會迎刃而解。“腸”字與“船”字的古形非常相近,它很可能就是“船”字的誤記。于是,只要用“船”字置換“腸”字,整段語義就會呈現出一個嶄新的面貌——

在“女媧之船”上,載著十來位神靈,“處栗廣之野”,也就是漂泊在寒冷而遼闊的大海上,“橫道而處”,這個“道”字是“濤”字的假借,是在說“橫濤而處”。重新翻譯后的這段文字,跟《舊約·創世記》里的描寫極為相似。

《創世記》這樣寫道,諾亞和他的三個兒子閃、含、雅弗,還有諾亞的妻子和三個媳婦,共八個人,都進入方舟,水勢浩大,方舟在水面上漂來漂去,也就是所謂的“橫濤而出”。

對這兩個神話文本進行比較分析,至少獲得了以下兩點認知:

第一,《山海經》里的女媧神話具有全球性特征,它跟蘇美爾神話、希伯來神話都有關聯;第二,我們意外地發現,猶太神話中的諾亞,原先應該是一個水神,后來才被猶太教人格化,成為抵抗洪水的英雄。女媧和大洪水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她是偉大的拯救者。沒有她,就沒有我們的今天。我們要在這里表達對這位大母神的崇高敬意。

水神系無疑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可是,由于那些神話典籍已經遭到焚毀,他們的成員于今已經所剩無幾。我們現在能夠看到的上古水神,較為古老的是《山海經》里記錄的北海神禺強[12]。水神們管理著各個水系,這位北海神就分管北海。后來又出現了四海龍王,分管各個海域。

上古神話里還有一個專管河流的河伯,叫冰夷。冰夷很奇怪,他本來是風神,不知為何跑去當了河神,這個公案至今都沒有得到合理的解釋。在晚起的河神里,有一位管理洛水的洛神,名叫宓妃,我們大家之所以知道她,是因為她被曹操的兒子曹植所愛。曹植還寫下一篇著名的《洛神賦》,從此天下人都知道,世上原來還有如此容顏絕世的水神。

在貴州遵義地區,有一條著名的河流叫赤水,因為位于紅土地帶,平時泥沙俱下,紅土把河水染紅,所以叫作赤水。但是,每年總有一段時間,河水會重新變得清澈,茅臺酒廠就挑這個時候,一邊祭奠河神,一邊取水,把取來的水儲存在大水罐里,用它去釀造茅臺。因此,當你們在享受茅臺酒的醇香之際,請不要忘記赤水水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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